2010年11月15日，上海市中心静安区胶州路一栋28层的居民楼在初冬阴霾的天空下化作一片火海。截至昨日，这起特大火灾事故已造成53人死亡。
    电视新闻画面上，整栋楼浓烟滚滚，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柜。类似的场景，我们只在美国“9·11”事件发生时见到过。这一次，如此有震撼效果的画面出现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
    大楼起火的一刻，离上海世博会闭幕仅仅过去了15天。此时回想起上海世博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无疑像个巨大的反讽。大火一直从下午燃烧到晚间，夜幕下看去，居民楼里几乎每个房间都被烧得通透。这一夜，上海无眠。
    大楼烧起来很快，然而救援起来却无比艰难，以至于造成惨重的伤亡。用目击者韩寒的话说，“整栋楼都被烧穿了，一直烧到了晚上消防员才能进楼搜救”。不能说我们的消防队员没有尽心尽力，他们仅用了十多分钟就赶到现场，可面对着这个28层高的“火柜”一筹莫展。他们携带的水枪只能喷射到六七层楼高，云梯只能架到十几层，根本无法阻止火势借着风力往上蔓延。
    曾有3架警用直升机企图使用索降对屋顶经进行救援，但因浓烟弥漫，且整栋楼都在燃烧，索降最终失败，只能无功而返。媒体现场报道中的所谓“火势被控制”、“大火基本扑灭”，其实也就是等它自然燃烧完毕，燃烧完一处就算“扑灭”了一处，除此以外几乎无能为力。
    相信这次上海已经倾其所有地展示了它针对高楼的消防硬件，但现在看起来远远不够。新浪网就此事件开设的专题报道中有一个栏目，名叫“高楼大火是摩天大楼的先天之痛”，似乎是在说，大火难以扑灭是因为楼太高。这个栏目提供的资料告诉我们，北京市因为奥运引进了90多米高的消防救援设备，这已是中国最好的，但很昂贵，一般城市配备不起，而常规云梯的救火高度也就是四五十米。28层楼在昆明还算高，在上海根本排不上号，比它高的楼数以千计。
    我们是如此迷恋摩天大楼，几乎每座城市都梦想着建成“中国第一高”、“亚洲第一高”乃至“世界第一高”，这已经成了一种城市流行病。这场大火再次敲响了警钟——我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城市是否有足够的消防能力来应对这样的高度？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绝不应该是因为城市的房子盖得比别处高，这些高楼一旦失火，就会在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当然，上海的这栋楼之所以被“烧穿”，不仅仅因为它高，还因为它正在翻修外墙，四周搭起了脚手架，这些易燃物很容易造成火势迅速蔓延。据说这栋居民楼建于上世纪90年代，这次翻修外墙是采用最新技术对其进行保暖施工，使用的材料本身就很易燃。可能上海想借着世博会的东风展示一下节能环保新技术，但对于一座盖好十几年的老楼来说，完善内部的消防设施也许比翻修外墙更有价值。
    事故原因初步查明，“是由无证电焊工违章操作引起的”，公安机关已拘留了8人。“无证电焊工”出现在建筑工地上，就像“城管临时工”出现在执法现场，出了事都是他们干的。此前这栋楼的居民曾多次反映施工存在安全隐患，经常闻到疑似易燃物发出的刺鼻味道，但未能引起施工方的重视。现在连施工方是谁都有些搞不清楚了，因为改造工程经过层层转包，谁都不承认自己是“正主儿”。
    一地有难，普天同悲，昨日全国大部分都市类报纸均在头版刊登大幅照片报道上海火灾，这应该是一种“人同此心”的普世情怀。昨日有“好事者”在微博上发布“今日上海各大媒体表情”，上海本土一家著名的早报表情着实雷人——头版上除了一条“胶州路大火已致42人遇难”的标题，剩下的空间均被大幅钟表广告占据。难道在这家报纸眼里，广告效益比什么都重要吗？
    也许应该反思的不仅仅是这家媒体。一如此前的灾难报道，迄今为止有关这场大火的伤亡情况，见诸媒体的只有官方发布的“N死N伤”的数字。被烧掉的居民楼，里面的住户大多是一些退休老教师。在我们的灾难报道中，死者从来都无名无姓，只是“N分之一”。我们的社会总在高呼“生命至上”，可从未真正建立起对生命的尊重。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将这句话置于上海初冬的这场大火下审视，尤觉得意味深长。一座让市民感受到生活美好的城市，不在于它建了多少高楼，拥有多少汽车，开发了多少高新技术，能生产出多少GDP，而首先在于，它应该是一座有安全感的城市，一座有责任担当的城市，一座充满人文关怀的城市。

                                                                                 2010.11.16

    （我发现每次的盛会之前，会放一场烟花，但每一次的盛会之后，会有一场大火，奥运会之后的央视大楼，世博会之后的居民大楼，后者更为惨痛，现在媒体公布死亡人数是12人，但根据我在现场看到的一切，等到明天早上，或者消防人员进到了大楼之内搜索结束，将远远不止这个数字。有人说，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我们应该全力救灾，沉痛的悼念死者，不应该去追问和追究一些问题来添乱和说风凉话，这不合时宜。但你若不追问，这很快就变成不可抗力的天灾，然后官方顺势和谐媒体，最后变成他们给自己的庆功。在我们大大小小的灾难面前，这已成不变的定律。你不能因为永远得不到答案而迁怒那些提问的人。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摘自韩寒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