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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在特区找工作的程序过了一遍,木辛感到不虚此行,收益甚丰。

    十天过去了,工作依然没有找到,木辛打算打道回府。再不回去,会超假的,超假是要扣发工资的。

    两天以后,人们发现四十多天不见的木辛回厂了,人们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猜疑。有人问他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他回答说兄长旧病复发需要照料;有的人则单刀直入地问他对深圳有什么感觉和印象,看来是料定木辛一定去过深圳了。但木辛编织各种巧妙的原因顶住了这些不利于自己的问话。

    从此，木辛变得十分沉默了,而不象以前那样口口声声说要飞,要离开工厂。他开始做准备,准备再一次抵达深圳,也就是真正“下海”。他已经有了关于深圳的感性认识,现在要做的工作是切实准备几项技能,第一次考察找工作失败的教训,使木辛深受启发,决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必须全方位出击。他决定从电子、计算机、英语几个方面着手。

    他不再看任何大学课本和有关理论书籍,采用一种冷处理方法。

    他每天呆在试验室,对照仪器结构图、电路图进行拆、检、调、装的试验操作。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增强实际动手操作能力。

    在计算机上,他所做的工作是熟悉以前学习过的操作方式。每天晚上,人们从他的房门前走过的时候,会听见他正在听英语,或者磁带,或者收音机。

    小林的状况似乎要比木辛好多了。春节他没有回家,一个人在这个山沟里孤独地度过了一个寂寞的春节,不过他认为这是值得的。木辛与他交谈时,发现他的估分要比自己高。这是真的,小林是一个老实人,对自己的实力不会有失之偏颇的估计。

    四月的下旬,小林的复试通知单来了,而木辛的通知单迟迟没有来。

    小林真是一个有艺术气质而豪放的湖南人,他用一对联概括了他的计划“北上京城揽月,南下深圳捉鳖”,并用毛笔涂在墙上,非常醒目,许多同事从楼下经过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他的手迹。人们似乎看到了他的决心、信心和成功,象小林这样的人,没有十分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地信口开河的。

    很多小林和木辛的朋友,包括木辛在内,在一个清朗的早晨,送小林北上。

    这个诚实的、认真的湖南人应该有好运的。

    他来到北京,第一次感受到置身于国家的心脏城市的激动和自豪。北京的城市规划相当合理,既有古典风格又有更浓的现代特色,街道宽敞,楼宇林立。而埋藏更深的,更为引入注目的乃是文明古都的文化和艺术特色以及它宜人的山水风景。

    小林不是来看风景的,不是来旅游的,他有着神圣的使命。

    他决定,哪里都不去,除了要去那个学校。

    复试并不十分严格。教授们没有问他专业上的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了,严格的考试还没有考够?教授只问了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和技巧性的问题,他回答得令教授们满意。

    是的,教授没有理由不接受他。除了他优秀的成绩,还有他坚挺的人格,执着的欲念,为着追求最终目标的奋斗精神......这是一个优秀的湖南人。

    他被录取几乎成了事实,只是最后的录取通知书没有发给他而已。教授们很肯定地让他回厂静候佳音。

    他给包括木辛在内的所有朋友带来的是希望和欢乐。一个希望所有的人分享变成许多个希望,一个欢乐所有的人分享变成许多个欢乐。

    当然,人们在希望和欢乐之余又对木辛带着几许同情和不平。如果厂方答应木辛,如果木辛没有改变志愿,如果没有往返的波折,如果一切前期工作都很顺利,那么,今天所有的朋友所分享的应该是两个人的希望和欢乐。

    木辛收到从南方寄来的一封教授来信。教授在信中指出他的成绩在二十多人里排名在第十,可惜只要两个人,实在无能为力,爱莫能助。教授嘱咐他千万不要放弃,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而不继续追求，实在可惜,明年再来,一定会有希望的。

    木辛也知道,坚持就是胜利,但这是有条件的。他完全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复习一年,再报考,但客观条件不容许。怎么去报名？怎么去办关系？怎么去转户口？这些现实问题令人难以想象,更何况去解决。

    这次考试的前前后后这么曲折,这么惊心动魄,为的不是结果,而是一种过程的辉煌,就象初恋的情人们一样,不在乎最终的结果,而在乎最真的流动过程。木辛陷入沉思。

但是,木辛并不是一个沉沦的人。

    既然十七年的苦苦追求,就这样灰飞烟灭了,教授的信已经为这十七年下了结论,打了一个令人伤心落泪的句号。但是，木辛并不能因此而放弃人生。人生的路程还很长呢,人生成功的路并不一定要走考研之路。而且,没有走这条路是被迫的,就象初恋失败的人们一样是被迫而分离的。只要曾经走过这条路,只要心中永远铭记这条路,就问心无愧。初恋如此,考研亦如此。

    木辛是这样认为的。

    在朋友们为小林办的庆祝酒会上,史兰衷心祝愿小林成为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实现他自己的愿望,对木辛也是一个慰籍。

    小林请了长假,先回家,然后去深圳找工作。

木辛没有走,仍然留在这个厂,这个山沟,进行他真正下海之前的严密的准备工作。

    有一天,正当他按规程和图纸拆装和调试仪器的时候,主任让他停下,不要把仪器弄坏了。尤其是当木辛发现计算机工作程序中有明显的缺陷而准备请示主任加以修正时,并不懂计算机的主任严厉禁止他这样做。无论木辛怎样说,这是为了单位好,主任也听不进去。

    主任已经不相信他了。下午,木辛专门去办公室找主任谈话。

    木辛强调自己绝对是一个正直的技术人员,是一个有事业心的知识分子,但他十七年的梦想断送了,这个工厂是有责任的。而现在主任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是绝对没有理由的。

    是的,木辛不安心工作,不想留在这个工厂,想远走高飞,他是有错。但是,木辛失去的太多了,包括Y小姐,包括十七年的梦想，又有谁替他着想？

    一个偶然的机会,木辛去山下找王迪联系一件事,王迪说起一件事,说缅甸空军人员已经来工厂,将在我方飞行人员的培训下学习驾驶飞行和地勤。而目前，这批缅甸人正需要一个单身大学生作生活翻译。

    木辛与王迪来到山下空军招待所,找到了厂办秘书和保卫处干事,说明自己的基本情况,王迪特别强调指出木辛的口语很流利,完全可以胜任生活翻译这一项工作。

    经过半个钟头的交谈,秘书决定调木辛下山当翻译。

    秘书向厂办主任请示。

    厂办主任向木辛所在单位要人。

    几位管事的头头们似乎不肯放人,一直持续了一周的时间。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木辛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一信息,他担心这样做对自己不利。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曾经在木辛第一天上班时间问他问题的女同事第一个向木辛发问：“山下需要调他下去当缅甸飞行人员的配同翻译,而本单位不放，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木辛回答：“没有这回事”。

    木辛已经学会不激动,学习保密。

    星期六下午,木辛从厂办主任办公室取回临时调令交给单位领导,并与几位领导作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觉得阻拦木辛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他下山。木辛走出门的时候,瞟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望着他。

    走,要走就潇洒地走！木辛下决心早点下山,越快越好。

    木辛随便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英文书籍,乘车下山去。他没有与别人说起过,他无需说。他知道,不出几天,全厂山上山下谁人不知他下山当翻译了。要让别人去说,才能显示自己的实力和涵养。木辛又陷入沉思而无心看车外并不美丽的风景:低矮的屋,呈绿色的田野,凹凸不平的道路,穿得十分不时髦的行人......

他心里涌起复杂的感觉：同情、气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