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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三十分钟,汽车在山下停下。木辛下车,向空军招待所信步走去。当他下山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是五点半了,现在已是六点多。时间已晚,暮色沉沉。木辛走了十五分钟才来到空招,有人的房间都已亮灯,缅甸人正在过他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马路上散步,有的在娱乐室打桌球。他们最爱玩的可能是桌球,很多人围在那里。

    木辛放好东西,与保卫干事和服务员打了招呼便径直走进娱乐室, 他发现,缅甸人和中国人的个儿差不多。他们黑头发、黑眼睛,皮肤黑得油光发亮,简直比木辛的皮肤黑了十倍,木辛算得上是中国人里黑得出奇的,但与他们比较起来要白了许多。不过,厂办秘书坚决要木辛下山可能与木辛的黑皮肤也有关系。

    木辛明白自己的责任是陪同这批缅甸空军人员,帮他们解决在非培训过程中的难题,尤其是语言障碍问题。所以,他又叫生活翻译,外宾陪同。早在下山之前,厂办主任就告诉过他这将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不过,为了暂时离开轻闲和要命的原单位,也为了训练口语,木辛觉得吃苦也是值得的。

    吃苦,算得了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木辛一直在吃苦,什么也没有难倒他,他有一股坚强的毅力和穷追不舍的奋斗精神,就是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他也要大胆地去试,要从实践中找到证据。就是失败,也要失败得痛痛快快。这是一种湖南人的秉性,当然也是一种中国人的秉性。

    小林从深圳来信了,信中说他已在一家纸业公司找到了工作,而且干得很出色。这是木辛听一位下山出公差的外单位职工说的。看来,这消息在山上的大学生中间一定会形成不小的冲击波。木辛虽然觉得内心激动得有点发痒着急,但还是理智地按捺住自己的躁乱的心情。他必须学会忍耐,等九月份缅甸空军人员培训完毕以后,再看情况而定。到那个时候走，虽然晚了两个月,但条件却会更成熟。办任何事情必须讲条件,讲时机,而不能一味地讲激情,这一点木辛早就知道,只是现在才开始真正做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他还收到一位姓刘的好朋友去深圳以后写的第一封信,看来这位朋友相当尊重木辛,相当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木辛发现,这位朋友似乎干得比小林更为出色,因为从字里行间可能读出他的潇洒自信和踌躇满志。木辛很激动地给这位朋友回信,祝他一切顺利,并说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要圆了下海的梦。

    白天是培训时间,这期间木辛几乎没有责任,因为讲课的技术翻译工作另有人负责。所以,木辛便利用这段时间强记英语单词,他还特意从汉中的书店里买了一本《英语分类词汇手册》,根据工作实际需要而加以记忆,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方法还蛮灵验的。因为木辛英语基础好,悟性高,感觉好,有一套学习和记忆单词的妙招。

    木辛很喜欢觉伦这个小伙子。觉伦,二十五岁,与木辛同岁,个子比木辛高五厘米,黑黑的头发,高高的尖鼻子,长长的脸,薄薄的嘴唇,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声音很清脆响亮,显然带有一股未成熟的稚气,他特别爱笑,他常常爱穿一件白色T恤衫,上面写着“We Own the Sky”,这是空军人员穿的专用T恤。当然，他也穿一件标有“I Climbed up the Great wall”的T恤衫,因为缅甸空军人员来汉中之前的第一站是中国首都北京,他们去爬过长城。

    木辛从未去过北京,当然没有领略过北京的长城。觉伦在一天晚上散步的时候绘声绘色地讲起他爬长城的动人情景。他们一行近四十人冒着酷暑登上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之一——长城。他们对长城表示惊叹,对长城内外的河山感到惊奇,对垒起这座长城的古代中国人表示钦佩。

    散步后二人回到觉伦的房间。觉伦向木辛展示他和同伴们在北京、长城留下的永久性纪念照。木辛从照片上发现，这位与自己性格相仿的学理工科的大学生，的确是一个很活泼很天真的青年。他一个人照相时爱做鬼脸,可能是为了逗笑他在国内的未婚妻,他与大家照相时爱伸出一个手指,象美国人一样造一个“V”形,以示胜利和成功。木辛也是一个喜欢用“V”形手指表示胜利的人,而且这个习惯从高三年级他还很内向很孤独的时候就有,怪不得他常常逢人便说自己是一个极为欧化的中国人。现在,又碰上这么个异国知音觉伦。

    觉伦的未婚妻很漂亮,尤其是觉伦与未婚妻的合影显得特别有意思,两个人亲热地搂在一起哈哈大笑,活象两个大小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觉伦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打开冷柜取出一瓶可乐递给木辛,自己也开了一瓶。屋里的空调运行良好,温度约在二十度以下。木辛感到心旷神怡,凉爽至极。

    觉伦问木辛有没有女朋友,木辛说没有,不过曾经有过,只是恋得不很深,来不及深入,他们就被迫分开,永远分开。也许今生今世,他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虽然中国的版图有一个确定的面积,但十二亿人口却就象高等数学里的无穷大量一样,是不可能从这种趋于无穷的集合中找寻一个独立的特定的元素的。木辛对这一点是坚信不疑的,他也决定不再花费精力去找Y小姐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过,木辛的感谢之情却是永远说不完的,因为正是Y小姐使他展开了对于女性的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追求,梦想几乎第一次在她身上变成了现实的花环。

    木辛告诉觉伦,中国人与外国人不一样,是东方人中最腼腆、最含蓄的,感情是最细腻的。

    木辛给觉伦讲述《红楼梦》里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故事,还讲述了梁祝的爱情故事,让觉伦第一次领略了古代中国人的恋情。

    直到深夜十一点半,觉伦才把木辛送出门外,然后关灯睡觉。

    第二天白天,木辛继续记单词,偶尔还看看卫视中文台。卫视中文台里正在播放中国影后刘晓庆主演的《芙蓉镇》,这是根据湖南小说家古华的长篇同名小说改编的。晚上散步的时候,木辛与觉伦、苏温等同行,沿着长长的马路快步地行进。不过,木辛有点怪,比这帮军人还走得快,他们不象在散步。

    舞会还有一个钟头才开始,他们根本就用不着走这么快。

    走到露天舞场,他们就不想走了,找了一个干净地方坐下。他们还得等四十分钟。于是木辛又开始给觉伦等讲述刘晓庆演的《芙蓉镇》,这几个缅甸人听得津津有味,可能是离家太久，压抑得太厉害,所以对这种有关爱情方面的故事特别感兴趣。与他们交谈的时候,木辛也放开胆子大肆谈这方面的东西。

    木辛还告诉他们,如果想老婆想得厉害,就找几个人一起谈这些问题,因为性压抑是一种能量压抑在心里,如果不发泄出去人是感到很难受的。所以,必须找到一个发泄点,而通过嘴对这个问题加以讨论,就可以把能量发泄出去,人也就显得轻松得多了。实际上,木辛虽然是一个十分正统的人,但有时与熟人朋友在一起时,也爱谈性和女孩子,但真要他与某个女孩谈恋爱,他又搞不成功。他就是这个臭德性。

    时间过得快,舞会开始了,木辛向售票员写了一张证明,让她以后去厂办领钱,所有人都不要买票了。

    山下跳舞的人并不很多,大约一百多人左右,而山上则场场爆满,比山下热闹多了。

    觉伦是一个舞场高手,他经常请一位在空军招待所工作的服务员小姐跳舞,他可能从内心里很喜欢这个女孩。木辛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的声音极象他未婚妻的声音,又甜又细。

    木辛是一个极不会跳舞的人,在觉伦的怂恿下,他也开始请一个熟悉的小姐教他跳舞,只可惜他这个人因为小脑不发达而步伐混乱,没有节奏感。多亏小姐教得仔细而耐心,他才勉强能随着舞曲跳上几圈。他自己都感到很别扭,在这方面他很不自信,但是，小姐却充满信心地鼓励他这个翻译官,多半是有某种潜意识心理在作怪。

    木辛也是这样分析的,他喜欢揣摸和分析与他交往的人的内心世界。他这个人太注重心理活动,好象人家都被他看穿了似的。这样是不利于心理健康的,也是不利于交朋友的。注重审查别人心理的人,是一种至察的人。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

    明天是星期天,木辛将要配同这批“老外”去逛汉中。

    也许是缅甸太穷了的缘故,这些缅甸朋友对汉中的东西竟然非常感兴趣。每个人都准备了大量的美元换人民币,然后用人民币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当然,山下有很多人找这些缅甸人换美元,因为山下有时候要派人出去到美国或英国进口电子设备和仪器,这样可以让他们买免税商品,木辛还拒绝了一个人,这个人想让木辛给换两百美元。

    觉伦给他的未婚妻买了非常漂亮的项链,连衣裙,连内衣和乳罩也买了,他真是一个细心的未婚夫,他的未婚妻太幸福了。

    回来的路上,木辛从一个座位走向另一个座位,问这些人都买了什么,有买床上用品的,有买饮食炊具的,还有买小孩用品的,不过这些人都要给老婆买衣服买手饰的,看来他倒很爱妻子,都想讨取得老婆的欢心。

    培训已经接近尾声了。缅甸人再过半个月就要走了。这时,山下传来小林的电话,他从深圳回来了,虽然没挣多少钱,但挣回了不少经验和感觉,他向朋友谈起深圳时眉飞色舞,木辛假装没去过深圳似地听得特别认真,他还故意向小林打听这又打听那。

木辛一直在瞒着这帮朋友,其实他早就去过深圳了。他害怕别人知道后会说他没有本事又跑回来了,他一直都对他们说是回去考研了,而从未去过深圳。他让人相信他的理由是他没有办成边防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