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4日，农历二月十四。大理祥云县米甸镇夜色笼罩，一轮美丽的圆月高悬夜空。
    “整整10天了，我闺女小霞死不瞑目啊！”如水的月光下，中年农妇穆如清止不住热泪长流。
    10天前的农历二月初四，辍学在家的17岁少女李霞“突然”喝掉半瓶烈性农药，经抢救无效死亡。一时，种种猜测和传闻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死者父母指称“自杀事件”根源在于2002年6月份女儿上学期间曾遭到一位老师迷奸。这一说法是否属实？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一个正值花季的生命就这样匆匆而逝？
    经过本报记者深入调查，发现虽然当年当地警方由于“处女膜完整”，认为缺乏证据证明“迷奸事件”而未予立案，进而又认为“自杀事件”与此没有任何因果关联，但是，这相隔一年零九个月发生的两起恶性事件整个过程中，仍然存在着大量的悬念和疑点。

 

1、辍学少女“突然”喝下半瓶农药

 

    2月22日，周日，阳光灿烂。对于大理市祥云县米甸镇江东村的李家福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日子。一大早，他就和往常一样背着自己的工具箱，去一个小家具厂帮人做家具，家里留下已经辍学大半年的大女儿李霞和因为生病而在家休息的小儿子李强（化名）。
    后来，有个邻居说，他们实在没看出那一天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大约9点半，李霞在给家中的四头猪喂食后，自己什么都没吃，就提上一个小篮子，走路到大约仅三四路外的爷爷奶奶家，去给二位老人送早饭——邻居们都说，李霞是个好孩子，很孝顺老人，这大半年来，几乎每天都这样。
    大约11点左右，李霞回到家，在父母住的二层阁楼里，喝下了大半瓶烈性农药“乐果”。
    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弟弟李强。睡得半醒的他他迷迷糊糊先是听见哭泣声，后来又听见有东西掉在楼板上的声音，上到二楼，他看见姐姐口吐白沫倒在地板上时，一时吓得不知所措。于是，他赶紧打电话二姨家，二姨迅速赶来，和他一起把李霞送到了镇卫生院，整个抢救过程中，李霞一直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白沫吐得身上和病床上都是。
    2月23日11时许，因中毒太深抢救无效，年仅17岁的李霞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回忆起见孙女的最后一面，71岁的李国栋老人满是颤音的话语几乎让人无法听清。他说，那天小霞送饭来给老两口时，还特意把眼睛已经瞎了20多年的老奶奶扶到屋子外来“烤太阳”，并找在奶奶身后用一把小梳子梳奶奶花白的头发，嘴里还不住地说：“爷爷奶奶你们都要多烤烤太阳啊，还要多吃点饭，这样身体就好了……你们二老要多注意啊，以后我就不一定有工夫来看你们了……” 
    
 
2、一年多前沸沸扬扬的“迷奸事件”

 

    这起非正常死亡的“自杀事件”迅速在当地传开，而这已经是李霞第二次成为乡亲们议论的“焦点”了。3月4日下午，当本报记者赶到这里时，刚一开口打听，就有人接过话头，“哦，你们是问李木匠家闺女的事？”然后就讳莫如深的不愿多说了。
    1986年8月7日，李霞生于一个祖上三代都是木匠的“木工世家”，父亲李家福有7个兄弟姊妹，她自己则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由于从小就很懂事，学习在班上一直名列前矛，1999年9月，她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镇初级中学就读。
    “如果不是在这个学校读，也许我闺女就不会死了。”李家福的妻子抱怨。
    为什么这样说呢？面对记者，她在迟疑良久后道出了一年多前的一件“丑事”。
    “2002年7月中考刚过的一天，小霞突然哭着告诉我，她恐怕是考不上了，我很吃惊，这闺女学习一向都不错，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经过我反复追问，她才说不久前被一个老师‘下了药’……”想起当时女儿讲述的情景，穆如清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了，“小霞说，大概是一个月前一天上完晚自习后的事，教英语的李炳清老师走过来搂着她，问她有没有做过‘那事儿’？要不要做？然后，就喂给了她两片药，再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裤子是被拉下来的，浑身都酸痛……那晚，小霞回家来时，都深夜11点多了，怪我糊涂啊，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穆如清说，这件事情发生后，米甸镇派出所不予立案侦察，理由是经医院检查，李霞身上没有被强暴过的痕迹。虽然警方也给过他们医院的诊断书，但上面的字迹他们根本就没法辨认，因此，他们觉得女儿肯定被强暴过，“否则，她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直至现在自杀。”

 

3、学校曾欲起诉李霞“诋毁名誉”

 

    就李霞家人所持的这一看法，记者连夜在村里做了走访。由于是个人隐私，更是涉及到在农村很受重视的“名节”问题，多位村民均表示，“好象她是给一个老师下过药……只是听说而已。”但他们无一列外地都提到，大概从2002年下半年开始，李霞确实变得越来越不爱与人说话，原先经常在村里到处跑的那个活泼的身影也几乎是再也看不到了。而李霞的父亲李家福则说，自那以后，女儿经常都会神志恍惚地一个人发呆，还有很多次从梦中惊醒，发出大声的尖叫，把全家人都给吵得睡不成觉，据说是做了噩梦，梦见血……有一次甚至还哭着喊着，要家人给她找一个“大仙”来“叫魂”。
    3月5日，记者在米甸镇初级中学找到了这种模糊说法所指向的李炳清老师时，他大喊“冤枉”。“我是2002年9月5号在学校的一个会上才知道这个事儿的，当时校长说好象是轮奸吧，点到即止，得比较含蓄。会后，一个姓杨老师给我开玩笑，说你别装憨了，你就是其中一个参与者，气得我暴跳如雷。我只是2001年教过李霞初二，她成绩确实不错，但在课后和她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接触。听说她在中考失利后，上了一年的职高，去年11月我去她家那个村家访，见过她一次，但就简单打了个招呼……说我给她药，要参与强暴她？这是哪门子的事情哦，怎么会扯到我头上？”
    接受采访时，该校校长陶忠武在对李霞之死表示震惊的同时，以“荒唐”来形容当年那场“迷奸事件”。据其介绍，李炳清是一位比较优秀的教师，现在还是初三年级的年级组长。“李霞本来确实算个好学生，但是，由于性格太孤僻，不善于和同学交流沟通，成绩每况愈下。她及其家人散布这样的言论，闹得几乎乡里甚至县里都知道了，是对我们学校声誉的一种诋毁，我本来是要起诉他们的，只是忙于教学，没时间。至于她现在自杀了，我觉得应该是没考上高中，而长期郁积的心理问题造成的。”

 

4、“处女膜完整”，警方不予立案

 

    那么，这起曾闹得沸沸扬扬的“迷奸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当地警方为何不立案侦察？
    调查中，记者了解到当时具体办理案件的几位民警之一的张红军如今已是米甸镇派出所所长，而他另外还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是米甸镇初级中学聘请的“法制副校长”。
    张红军所长说，不立案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霞确实被迷奸或被强暴过。“我记得她是在两个月后才在家长带领下来报的警，我们就带小姑娘到县人民医院去做了妇检，结论是‘处女膜完整’。”
    在记者要求下，张所长出示了一份诊断书，其内容为：“李霞，15岁（当年），被一男人强暴仅2月，今日妇科检查，外阴发育正常，处女膜完整，未见破裂。特此证明。”后面所落的时间是2002年7月2日。
    记者对这份复印的诊断书提出质疑：第一、“被一男人强暴仅2月”与“处女膜完整”为何明显矛盾？第二、“迷奸事件”发生在2002年6月初，既然诊断时间是在“2002年7月2日”，那为何又称“仅2月”？同时，张所长口头所称也是事发两月后才报的警，与诊断时间也不相符。
    张红军所长这样解释：诊断书上前面一半所写内容是患者自己说的，可能是医生疏忽，少写了“自述”两个字，应该是“自述被一男人强暴仅2月”；至于时间上的问题，同样只能是疏忽的原因。
    经过张所长允许，记者迅速浏览了一下当年李霞到派出所报警时所做的笔录。在上面，李霞说，当天深夜晚自习后她走在操场上，当时操场上有不少同学和老师。“有这么多人在场啊，又是在学校，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张所长反问道。

 

5、真相将永远随死者深埋地下？

 

    值得注意的是，在李霞于2月23日因喝农药而自杀身亡后，其父李家福全家人都没有报警，在三天后就花680元买好棺材，也没经过火化，就让女儿下葬了。3月4日深夜，在李家福夫妇带领下，记者打着手电筒，步行约20分钟，来到了位于李家不远处的一座小小的新坟。穆如清指着坟头，“小霞就在这里睡着，养了17年啊，这么大的闺女了说没就没了……”话未说完，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穆说，她就是想不通小霞为什么会自杀，这里面一定有很深刻的原因。她仍然坚持把这个原因看作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场“迷奸事件”，“自己的闺女，我清楚，她绝不会信口胡说。但是，我们家人都没什么文化，当时想到‘家丑不可外扬’，一个姑娘家出了这种事情，以后还怎么嫁人？就没有再追究。你反过来想想就应该明白，如果她没被人糟蹋，会自己往身上泼大便啊？性格会大变吗？会这样‘莫名其妙’就自杀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
    姐姐的突然离去，对15岁的李强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是第一个发现李霞喝农药自杀的亲人，但这个小男孩面对记者的发问，一直满脸麻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穆如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来就内向，这回亲眼看见姐姐死得这么惨，吓坏了，变得越来越孤僻。孩子的奶奶更是受罪了，直到现在，一提到小霞都还是眼泪汪汪的……”

约200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