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报纸,都有主笔一职。
我工作过的《新民晚报》,历史上著名的“三张一赵”,比如张恨水、张慧剑、张友鸾、赵超构等等,似乎都是当过主笔的。一般而言,主笔的职能是编辑部专门负责撰写评论的人,后来也泛指编辑部负责人。不过,主笔的一大特征,既是新闻官,也是经常动笔的人。主笔者,顾名思义,就是动笔者,而且是主要的动笔者。
旧时的报纸,一般都十分注重言论。因为,评论是代表媒体立场的。也有人说,言论是报纸的眼睛,也是报纸的魂。遥想当年,《新民报》历史上的主笔,都是好生了得的。这些人,最终被社会认同,而且影响社会,都是缘于他们手中的笔。因此,旧时报纸任用主笔的标准,主要是看他能不能写,有没有思想,会不会解释和分析社会。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研究《新民报》的历史,我还发现,旧时的主笔,一般都不会去管“笔政”之外的事情,留给他们的空间,就是写文章,指导别人写文章,并决定版面的风格和办报的方针。因此,他们不会去为经营的事情发愁,也不必为应酬操心。因为,有社长一职,其分工是大有讲究的。有空的时候,主笔们尽可以去喝茶喝酒聊天。当这样的主笔,真的很惬意。
后来的后来,我们突然发现,主笔被所谓的主编和总编辑替代了。一个“笔”字没有了。因此,主编和总编辑的职能也就愈加的宽泛了。除了一支笔,似乎其他什么事情,都要管了。于是,总编辑们都很忙,忙得一塌糊涂。至于写文章,则被视为多余和可以忽略的事情。我觉得,这都是制度安排造成的。《新民晚》或许是一个例外。赵超构、以及后来的束纫秋先生,毕生都在坚持写文章、写评论。在他们看来,做媒体的头儿,一定是要会写文章,写评论的。否则,就枉担了一个虚名。令我感动的是,赵超构先生直至其辞世前,都在写文章。束纫秋先生,现在都八十好几了,仍经常提笔写点东西。这种习惯,都是毕生历练出来的。
前些天,我的一位领导曾经在有关的会议上说,今天的新闻媒体,依然需要主笔。对此,我极为赞同。确实,现在的媒体,主编和总编辑,动笔的时间和机会越来越少了。依他们的年龄和精力,动笔写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这里,或许有一个观念的问题。客观原因有,主观因素也有。最主要的是认识问题。有人说,现在早已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媒体传播早已不同于从前了。这是事实,但是,现在的竞争,早已不是“新闻有无”或者“新闻快慢”的竞争,媒体的功力,常常体现在对新闻的解读和分析。有底蕴的媒体,常常在新闻发生的时候,告诉读者和观众,新闻的背景和产生事件的原因,以及因此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这项笔政的任务,显然不是一般的记者和编者所能完成的。它有较高的政治文化经济社会等方面的要求,也是自身素质的要求,比如丰富的经验、开阔的视野、独到的眼光等等。
然而,我们注意到,现在的报纸,言论的水准,早已在不如从前。言论正在被边缘化,基本没有版面的保障。言论的有和无,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个人觉得,这是与有无“主笔”相关的。过去的主笔,在版面上是有发言权的。这是由他的地位决定的。他写的东西,其他人一般都不敢删改。所谓的“文责自负”。他敢担这个名,也敢务这个实。因此,写出来的文章,也就有楞有角,并有鲜明的风格。读者自然也就喜欢。不像现在,写言论的人,地位不高,顾忌又多,文章也就不痛不痒。言论的没落,也就是必然的事情。
主笔,是不是旧时的东西?我认为是可以讨论的。今天的传统媒体,正面临太多的竞争压力。如何体现媒体的厚度广度深度,需要我们作认真的反思。因此,我认为,恢复主笔的制度,或许是一个好办法。让专业的人,专心地去办报,专心地写文章,专心地去影响和教育大众,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当然,新的时代,新的主笔,要求大为不同。唯有一支笔,则是不能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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