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祭日

昨天上午,表哥打来电话,寒暄了一阵之后忽然说:“明天上坟,你还回去吧?”我的心里猛地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肯定,急忙问:“上什么坟?”表哥说:“咱姥姥没有了,明天是五七坟,你不知道?”猜测被证实了,我愣住了。
表哥告诉我,姥姥是正月十七前后去世的,已经有十多天了。但是爸爸没有告诉我,我们前天甚至还通了一个长达十分钟的电话,他也没有跟我说起姥姥的事。想了想,我有点明白了,爸爸可能担心我会坚持回家上坟,就像前年爷爷去世时一样。那年春天的晚上,爸爸打电话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他不想让我回家。在爸爸看来,从西安回山东,千里奔波,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坟前磕几个头而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第二天,我还是买票回了山东。今年姥姥去世,也许爸爸是不想再领教我的固执,想把姥姥的事拖过五七坟后再告诉我,那样我就不必再回乡了。
挂了电话,下楼去吃午饭,心神有些恍惚,不过并不是很难过。因为过完年离开山东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只是没有想到,姥姥走得这么快。
我见姥姥最后一面,是在大年三十的上午。那时候,姥姥已经不能说话了,甚至抬一抬手指都很艰难,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转动着眼珠,看陪伴在身边的三个闺女,还有小屋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医生替姥姥检查了一遍,说是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天年已尽。但是,姥姥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还能记住每一个外孙的模样。现在回想起姥姥看见我的一瞬间,惊喜而哑然的样子,不由得鼻子酸了。
跟爷爷一样,姥姥挺过了那么冷的一个冬天,在终于过完了年,春天眼看着就要来临了的时候,去世了。
吃了几口午饭,觉得心中郁结着什么,于是在河边的路上慢慢地走着。我已经尽量不去想了,脑海中还是不停地掠过姥姥的样子。姥姥坐在堂屋门口的沙发里,阳光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把每一道皱纹里的慈祥都照耀得闪闪发光。姥姥翘着二郎腿,语调平和地讲述我们地主家族的历史,让我们去看路口的那些埋在土里的青石,姥姥说,从前,这里就是咱家的大院。姥姥拄着拐杖,挪着小脚,站在院门口目送我们离去。姥姥的柜子里有吃不完的零食,即使已经卧床不起了,姥姥还是要抬起手,指点着我们去拿柜子里的蛋糕……
今天是姥姥的五七坟,我不能回家,只能在遥远的西安,面朝着家乡的方向,给姥姥磕三个头。
这两张照片是去年夏天拍的,那时候,姥姥还可以在小院里慢慢地走来走去。
不久后,姥姥摔了一跤,躺在了床上,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冬天过后,姥姥和新年一起离开了。享年九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