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写起来最轻松的还是动物童话。下面这个童话的构思还是来自韦家辉的电影《喜马拉雅星》，这部电影虽然拍得很一般，但是其中有许多精彩的细节。韦家辉做导演很平庸，做编剧却绝对是香港首屈一指的。电影里有一个情节，吴镇宇带着两个表弟赶赴印度，随身携带着一口装满钱的箱子，如果不得其法，打开箱子看见的只是衣服。当然，韦家辉没有说明白怎么才能打开箱子里的钱，而且韦家辉拍电影十分糊涂，拍着拍着就把这个有趣的箱子拍丢了。我把箱子从他的电影里偷出来，写了这个童话。
写的过程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了我对整个故事的掌控力之差。在我的构思里，这篇童话可以写2000字，结果写成了5000字，严重超支，十分汗颜。毕竟还是缺乏经验。

保险得不得了的保险箱

文/毛小懋

 

1

老蜗牛生了一场大病，脑袋缩不回壳里去了，只能整天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这一天，他把两个儿子叫到床前，吩咐他们去一趟牛家湾。

“为什么要去牛家湾？”老蜗牛的儿子牛顿问。

老蜗牛说：“因为牛家湾住着一头老水牛，名叫牛郎。三年前，我在牛家湾住的时候，遇见了一只萤火虫。你知道，萤火虫是我们的天敌。那天，那只萤火虫一脚踩住了我的脑袋，说：‘打劫！’我吓得壳都裂开了，急忙说：‘饶命，我是个穷光蛋。’萤火虫拍了拍我的壳：‘胡说，你连房子都有了，怎么可能是穷光蛋？’我哆嗦着说：‘我的房子是祖传的。’萤火虫大怒：‘废话少说！我肚子里的宝宝就要出世了，赶紧把房子让给我们住！’我心想，这个婆娘太不讲理了，看来我是死定了。就在这时，我们旁边忽然出现了一颗大脑袋。”

“他一定就是牛郎吧？”老蜗牛的义子牛三斤问。牛三斤的触角比全身还要长，因为他是一只天牛。

老蜗牛点点头：“当时，萤火虫踩着我的脑袋，掐着我的脖子，要把我从房子里拉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牛郎打了一个喷嚏，‘噗’的一声，把萤火虫喷出了一米多远。萤火虫吓得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连翅膀都忘记打开了。”

牛顿和牛三斤拍着手说：“老牛郎见义勇为，真了不起！”

“见义勇为？”老蜗牛说，“不，牛郎不是见义勇为。因为帮我赶走了萤火虫，所以牛郎向我索要帮忙费。牛郎说：‘我从小的理想是开一家酱油作坊，但是我没有钱。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必须帮我一个忙。你要帮我筹集七枚银币。’我当然只能答应了。不过牛家湾做不成生意，赚不了钱，所以第二天我就搬家，来到了百树镇。然后，我给人擦了三年的皮鞋，上个礼拜终于赚够了七枚银币。”

两个儿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让我们去给你还债。”

老蜗牛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随手打开，里面躺着七枚亮晶晶的银币。两个儿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老蜗牛慢慢关上箱子，拍了拍说：“你们也都看见了，七枚银币是一笔巨款，我本来要亲自送去的，可惜我已经病得走不动路了。唉，让你们去我真是不放心，所以，我准备动用我们的传家之宝，也就是这口保险箱。”

牛顿惊奇地摸了摸箱子：“这是保险箱？”老蜗牛点点头：“小顿，你过来，我告诉你开箱的法子。”牛顿连忙把耳朵伸过去。老蜗牛轻声说了几句话，牛顿不住地点头。

牛三斤觉得很尴尬。老蜗牛说：“三斤，你别不高兴。你毕竟是我义子，我们家的秘密是传内不传外的。你要怪，只能怪你妈妈忘记在你的背上给你生一座房子了。”

说完，老蜗牛摆摆手：“你们现在就上路吧。记住，你们兄弟俩在路上要互相帮助。小顿，你是带着房子上路的，下雨的时候不要忘了让三斤进房子避雨。三斤，你长着翅膀，但你不能丢下小顿一个人飞了，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人家去西天取经还不是一步一步走着去的？走得慢不打紧，安全第一。”

牛顿和牛三斤一齐点头，提着箱子迈步要走。老蜗牛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定要把箱子带回来，千万别忘了。”

 

2

牛顿找来一根扁担，兄弟俩用扁担抬着保险箱，慢慢地走出了百树镇。

两个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紧赶慢赶，终于走出平原，走进了深山。走着走着，路边的树叶渐渐变黄了，知了也不叫了。看来，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天降临了。

兄弟俩很高兴。因为老蜗牛说过，当年他从牛家湾走去百树镇，走了整整一个季节。现在秋天到了，牛家湾应该也快到了。

一天，他们走进了一道山谷。突然间，一群蝗虫提着砍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箱子来！”领头的蝗虫满脸虬髯，膘肥体壮，手里提着的砍刀黑漆漆的，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强盗。

牛三斤吓得赶紧扔下扁担，跪在地上连声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箱子“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牛顿却不害怕，飞快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箱子的把手。

蝗虫老大提着砍刀走了过来，喝道：“给我！”牛顿把箱子往身后一藏：“不给。”老大冷笑一声，朝后一挥手：“给我打！”顿时，一群蝗虫强盗低飞而至。拳脚纷纷落在了牛顿的身上，牛顿蜷缩着脑袋，死死地抱着箱子不放。

老大说：“闪开！”强盗们立刻闪开了一条道。老大抱起一块石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嘭”的一声砸在了牛顿的脑袋上。牛顿双手一松，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牛顿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强盗已经走了，牛三斤正坐在他身边抹眼泪，而那只保险箱，在他的脚边打开着，里面扔满了乱七八糟的衣裳。

牛顿摸着脑袋，晕沉沉地问：“银币给强盗抢走了？”牛三斤摇摇头：“没有。”“没有？”牛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牛三斤说：“强盗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满了衣裳，根本没有银币！”

“没有银币？”牛顿跳了起来，“我们的银币哪里去了？”牛三斤说：“我怎么知道？只有你才知道。”“只有我才知道？我刚才给他们打晕了，怎么可能知道？”牛顿说，“是不是你这个胆小鬼给偷走了？”

牛三斤说：“不是我偷走的。我猜，银币应该还在箱子里，但是强盗们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这些衣裳。只有你才能看得见那些银币。”“为什么？”“你忘了吗？爸爸只告诉了你打开箱子的法子。”

牛顿愣住了：“打开箱子的法子？我怎么不记得了？”牛三斤瞪大了眼睛：“你不记得了？”牛顿茫然地摇摇头。“天哪！”牛三斤尖叫起来，“你一定是让强盗们打出了失忆症！”

兄弟俩心急如焚，马上围着保险箱坐下来，口里念着各种各样的咒语：“芝麻开门！公鸡下蛋！隔山打牛！雪中送炭！”他们把箱子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两个倒霉的家伙一直试到了深夜，也没有在箱子里发现任何的银币。他们每次看见的都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

 

3

尽管忘记了打开保险箱的法子，兄弟二人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走。“或许，牛家湾的那头老水牛会有办法。”牛三斤说。

三天后，他们走进了牛家湾。傍晚，在一个四壁漏风的牛棚里，借着一盏油灯的光，牛顿和牛三斤终于看见了爸爸的救命恩人牛郎。

老水牛打着响鼻说：“吭，老蜗牛果然守信用！看来，明天我的酱油铺子就能开张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拿出一把稻草热情地招待两个小伙子。

牛顿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把箱子递给了牛郎。牛郎十分激动，“啪”地打开了箱子。

牛棚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短暂的安静之后，牛郎的大脑袋从箱子后面抬起来。他皱着眉头说：“老蜗牛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牛顿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爸爸确实攒够了七枚银币，那七枚银币也确实在这只箱子里，但是……”

“但是什么？”牛郎吼道。

牛三斤急忙说：“但是，这个牛顿在路上把打开箱子的法子给忘了。唉，都怪他！”

老水牛勃然大怒，猛地抖了抖浑身的牛毛：“秘书，出来！”话音刚落，一只牛虻从他的毛里冒出了脑袋：“老板，什么事？”老水牛说：“这两个小混蛋居然敢消遣我，把他们给我吊在大槐树底下！”牛虻“唰”地跳下来，拖着牛顿和牛三斤就往外走。

“牛大叔，都是牛顿惹的祸，我冤枉啊！”牛三斤大喊大叫。老水牛仿佛没有听见，吹灭了油灯，躺在稻草里打起了呼噜。

于是，牛顿和牛三斤被牛虻倒吊着触角，在大槐树底下挂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老水牛叫上牛虻，带着箱子和老蜗牛的两个儿子，朝集市走去。“把箱子里的衣裳全卖掉，再搭上两只昆虫，也能卖一枚银币吧？”老水牛自言自语。

集市上人山人海。牛虻一把抓住一只老乌龟的手：“乌龟大叔，来两只昆虫吧？”乌龟扶扶眼镜：“什么昆虫？”“您瞧！一只蜗牛，一只天牛，都用草绳穿着呢，您买回去，能炸一盘下酒菜呢。”牛虻声音尖尖地说。乌龟摇摇头：“太瘦了，吃起来肯定塞牙。”

旁边，老水牛正在和几个妇女谈论时尚。“山羊大嫂，野猪大娘，你们穿的衣裳实在太土了。我这里有几件刚从广州空运过来的花衬衣，全部都是国际最新流行的款式，你们要不要看一看？嗨，价钱肯定公道，我老水牛你们还不放心吗？”

妇女们“叽叽喳喳”地围住了牛郎。牛郎把箱子摆在台案上，一边打开，一边大喊着：“完全时尚！绝对流行！童叟无欺！物超所值！”

箱子打开了，老水牛愣住了。妇女们也都目瞪口呆，集市上忽然静了下来。

在草绳上愁眉苦脸的牛顿和牛三斤却惊喜地大叫起来：“哇，银币回来了！”

只见在打开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七枚闪亮的银币。

老水牛反应非常快，“啪”的一声合上箱子，说：“不卖了不卖了！秘书，我们撤！”说着便尥起蹄子，一溜烟跑回了牛棚。

 

4

老水牛先让牛虻把风，再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然后静下心来仔细听了五分钟，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异响了，才把箱子摆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就像一个噩梦一样，老水牛看见，银币又不见了！装在箱子里的还是那些花衣裳。

老水牛拍拍自己的心口，把箱子合上，然后闭上眼睛，缓缓打开，再缓缓睁开眼睛。我晕，还是衣裳！再合上，再打开，再看。还是衣裳！衣裳！衣裳！

老水牛怒火如狂，喊道：“秘书！把那两个混蛋给我押过来！”

牛虻拽着草绳，把牛顿和牛三斤拖回了牛棚。牛郎吸了一口气，眨着眼睛和蔼地问：“小牛牛，你们刚才在集市上也都看见银币了，是不是？”两个家伙一齐点头。牛郎再吸一口气：“那么，你们记得我是怎么打开箱子的吗？”两个小家伙一齐摇头。牛郎吐了一口气：“现在，除了小牛顿，还有谁知道这只箱子的秘密？”牛三斤抢着说：“我干爹！”

“你干爹不是死了吗？”牛郎问。牛三斤说：“还没死呢，不过也快了。”牛郎咬咬牙：“走，我们一起去找你们的爹！”

牛虻说：“老板，再过几天村里就要耕地了，主人不是叮嘱过你不能离开牛家湾吗？”

老水牛脸色铁青地看了看主人的屋子，想了很久，最后说：“要不这样吧，秘书，你去帮我走一趟。”牛虻迟疑着说：“这么远……”老水牛一掌拍翻了桌子：“去不去？”牛虻一缩脖子：“去，去。”

第二天，牛虻用手铐把牛三斤的两片翅膀和牛顿的腮帮子拷在一起，押着他们上路了。

他们走得非常慢。路边的树全都掉光叶子了，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当然，慢不要紧，要紧的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基本上每走过一片小树林，气温就要掉下来一度。

一天傍晚，他们准备在一个小土丘后面过夜。不料半夜的时候，寒潮突然来袭，牛三斤和牛虻都给冻醒了。

牛三斤的牙齿“格格”地打冷战，他犹豫了一下，跑过去拍了拍牛顿的脑袋：“小顿，小顿。”牛顿睁开眼睛：“怎么了？”牛三斤说：“你还记得爸爸说过的话吗？他说，你是带着房子上路的，天冷的时候要让我进去取暖的。”牛顿尽管越来越讨厌牛三斤了，但他天生的心肠软：“唉，好吧，你进来，我们挤一挤吧。”牛三斤高兴地钻进了牛顿温暖的小房子。

看见两兄弟呼呼大睡起来，牛虻叹息了一声，浑身颤抖地看看天空。雪花已经飘下来了，怎么办？忽然，他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笨蛋，箱子里有衣裳嘛！

他兴高采烈地打开了箱子。

天哪，箱子里的衣裳不见了，只有七枚银币，在雪花飘舞的晚上闪着寒光。

“衣裳呢？衣裳呢？”牛虻大叫起来。就像牛顿、牛三斤和牛郎一样，牛虻也把箱子打开、关上、打开、关上，也像他们三个人一样，他所希望看见的东西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牛虻的力气越来越小。终于，他再也扳不动箱盖了，一歪脑袋，倒在了银币上。清晨的时候，越来越厚的雪把他和冰凉的银币埋在了一起。

 

5

大雪终于停了。牛顿和牛三斤合力扒开积雪，把箱子挖了出来。

看着冻死在银币上的牛虻，牛顿若有所思地说：“三斤，我可能已经猜出了保险箱的秘密。”牛三斤正忙着为牛虻挖坑，随口问：“什么秘密？”

兄弟俩把牛虻葬在了坑里之后，提着箱子继续往家走。牛顿边走边说：“我猜，保险箱的秘密就是，如果你的脑子里想着银币，那么你打开看见的就是衣裳，但是如果你想的是衣裳，打开看见的就是银币。所以，强盗和牛郎都找不到他们想要的银币，牛虻也找不到保暖的衣裳。”牛三斤恍然大悟。

在雪地上走路比平时慢得多，两兄弟走回百树镇，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积雪都消融了。

回到家，两兄弟发现，老蜗牛已经不在了，床榻上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在壳的旁边，留着一封老蜗牛的遗书。遗书里写着：爸爸的旧壳，留给无家可归的牛三斤。

“哇”的两声，牛顿和牛三斤大哭起来。

牛顿只哭了一天，就开始为老蜗牛料理后事了。牛三斤却一直哭了三天，哭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牛顿擦着眼睛，说：“三斤，真想不到，你对爸爸的感情比我还要深。”

牛三斤哭道：“我不是哭爸爸，我是哭我自己。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的牙齿都掉光了，触角都变白了。”牛顿吓了一跳：“怎么了？你病了吗？”牛三斤说：“你是蜗牛，能活五六年，你现在还是一个小伙子。我是天牛，我的寿命只有一年，现在我快老了。呜呜，我把一辈子都浪费在了去牛家湾的路上。”

牛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起哭。

半个月后，牛三斤逝世了。牛顿把他葬在了老蜗牛的坟墓旁边。

后来，小蜗牛牛顿用那七枚银币开了一家镖局，名叫牛顿镖局。牛顿用那口保险得不得了的保险箱为人们押送财物。渐渐地，牛顿镖局成了方圆百里以内最有名的大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