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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台受困记(三)

(2008-08-27 09:4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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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人在旅途
    显然是由于极度疲惫,比前一晚更硌身子的地面,更无法翻身的拥挤并没有使我彻夜不眠。从9点躺下到6点起来,其间怎么也睡了四、五个小时。Sabrina煮的早餐里有巧克力膏、有炼乳、有面包片,有大红炮茶的茶根儿,甜在嘴里,暖在心上。

37点刚过,开路的吴志、恰好便出发了。开路可不是好活,在没膝深的雪地里趟出一条路来,危险不说,单是试探着踩实地面就得比正常行走付出更多的气力,还十有八九免不了让雪粒顺着雪套上方灌进鞋子——脚冻伤往往是这个原因。大鱼在最难走的两小时冲上前开路,鞋内进雪,停下来后冻结,当晚我在帐前帮他脱鞋,两层棉毛袜冻粘在脚上、冻结在坚如硬木的鞋面内侧,我拼出吃奶的劲儿反复几次才帮他脱下。

大队向右坡横切向下两个多小时,大约下降了海拔 100米左右,又遇到一处10米深的断崖。有了25米速降的经历,这区区10米的速降便不在话下了。但降下去的不是主沟,是冲沟,降10米后还得往对面爬上3米。这3米的石壁怎么也得有七十度倾斜。冰雪石混在一起没有可借力的落脚点,于是冲上几人用冰镐奋力开凿,凿出勉强撑住鞋尖的横槽,先把一个人的背包送上去,再下托上拽地爬上一个人。当然留在最后自力更生的得是Damon、大鱼这类的钢筋铁骨似的“山贼”。

过沟后继续向右侧横切,前面几十米处阳光普照,总在潜意识里唤起走出阴影的愿望,总觉得快点儿下山手机有信号可以早点联系上家人,不知不觉间我冲到队前,与后队队员拉开了距离,而前边开路队员又不知远在何处。前后喊话均无回应了,顿觉恐怖,像电影《林海雪原》里的场景,默默中对抗着恐惧感,脚步却不住地加快。

又到一处陡坡,足迹变成屁股压出的雪道。再坐一次滑梯罢。很快下滑了近100米海拔,雪道正面是两棵平行的树,左侧上方还是一棵树,决定到树前歇息,便在平行的两树间制动。喘息,定睛,即刻吓得头皮发麻;两树间是个五六米深的雪坑!前面滑下的队友在此向左拐了个弯。我再也不敢动了,瘫坐在雪道上向下喊无人应,向上喊也无人应。空谷回音,模糊,悠远,上帝啊!我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呀?嗓音喊哑时,身后有了回应,是阿力。想“笨鸟先飞“,他拖着那只伤腿艰难地挪动着。在这种无路或窄路的陡坡上,受伤了别人是无法援手的,只能帮着背包,并在上下近距离处盯住,有不测时助一臂之力。阿力是个冷静平实的汉子,每每发言都显出足够的经验与豪迈。

我喊阿力别动,并传话上去让Damon快来。恰好从底下左侧的山坡上露头了,他说吴志在下边发现又一个更深的断崖,不可能速降。表达出这么点儿意思,他上气不接下气变得结结巴巴。从这么陡的雪坡再爬回山脊?现在已经用尽吃奶的劲儿了,余下的只剩喝尿的气力。心境顿然悲凉,无语凝噎。恰好下面只剩吴志,我拼命喊他,无回应。便在原地等他。卸背包,挂在背挂环上的垃圾袋扯在树枝上,我赌气地扭动,掰树枝——把悲愤发泄到树枝上。气得把一塑料袋垃圾扔进山沟——还环保个屁?能不能爬出去还不知道哪!执此信笔之际,我为此而汗颜,犹豫再三还是写出了这个丑态。

吴志小我五岁,体力比我强,可再从几十米下陡坡爬回来他怎么着也得累趴下。果不其然。一会儿便听到他嗓子喊劈了的声音,狼嗥一般。叫着我的名字,满含恐惧、绝望。

“我在这儿——你怎么样?”

“大断崖,下不去啦。”

“那就上来。”

“上不来啦”

“我等着你,上不来也得上!”

“上不来啦”音色沙哑,他是个从不认怂的汉子,以往爬山从来都是他冲在队前,从来都是他率先照顾体力弱的队员。可这次,分明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悲戚。我涌出泪水,十几年的友情在这一刻突然升华到生死同命的境界。我抓紧树枝站起来,准备下去接他——尽管知道下去后我肯定更难爬上来。Damon似从天而降,问明情况扔下包便滑溜下去。这小壮猴好像有用不尽的力气。

吴志红色的身影露出来时,我开始折返向上。手脚并用,连膝盖都用上了,由于不停地从一个树枝抓向另一个树枝,我的左手腕疼了一个多星期。

与大部队聚齐是在海拔2350米处。Damon一出现,大家纷纷七嘴八舌先发制人地提行进建议,情绪有失控危险。建议归结为两派:一派是继续横切向下找走进沟底的路,到海拔1700米时肯定有下山的路。好处是平走或下降,节省体力,在每个人都累得近乎极限时这是顺应身心要求的。但这样可能仍走到一处或几处断崖,我们绳索的坚硬度不能保证18个人都安全速降;另一派是认倒霉,老老实实地沿斜坡爬回山脊,把这几天用屁股走出的“捷径”还回来,好处是到山脊肯定能找到下山的路,而且也便于山下救援的人找到我们。但这样最大的挑战是全员体力不支,而且在心理上形成巨大的挫折感,引发绝望情绪。倔强的Damon终于显出了犹豫。专制的头领一犹豫,臣民们便降一重信心,爽快的大鱼说:“向上!兄弟们咬咬牙,我来开路。”

回到京城后,我和吴志都回避谈坡底绝望的经历,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Damon如何帮他爬上来的。吴志说那小壮猴左掏右摸,从怀里变出一支人参:“给!嚼碎,咽下。”不知是人参的效力还是精神作用,吴志很快站起来,继续前行。我知道他这一下子是累P了,果然在接下来两日的行程中,他一直在后队。

接下来的海拔400米,几乎是直线沿山坡攀爬,积雪还是那么厚,前队开出的路也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踩;坡还是那么陡,被几人抓过的枯枝很可能就在你手里拽断。按Damon指令,不许拉长队形。队员间只保持几米间距。沉默,没有人说话,冰爪踩入深雪和草泥或石块的嚓嚓声清晰可感。当晚,Sabrina瘫倒在帐内,几次被我和大鱼叫醒喝汤,几次她都迷迷糊糊,她说:“我一闭眼,便看见带着冰爪的登山鞋踩进深雪。便听见每踩一步的嚓嚓声,沉闷、压抑、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上升到海拔2500米上下时,我又一次打开手机,屏幕左侧出现一小格深蓝,哦靠!终于有信号了——手机处搜索状态时特耗电,我基本上关机,间或在不同海拔、不同坡面开机查看。我大呼着喊来Damon、吴志,用我的手机与大本营金河山庄管理处联络。告知情况,请求援助。这是13日下午2点,累成这副熊样,大伙儿与亲友通上信儿时还个个嘴硬,大都编瞎话免得亲友担忧。其实我们这群自命不凡的老驴确实没觉得会走不出来,有惊有险,却未绝望。我对老婆说张家口进京的109国道堵车,赶不回去送女儿了。事实上这段109国道确实堵得厉害,去年曾创下连堵十几天的记录。这样骗老婆成功率高。

最后200米海拔的攀升纯粹是超极限的身体自虐。海拔2500米以上树越来越少,很多时候无法借力攀登。阳光照过来了,风却越来越大。走不动时便扑倒歇息,寒风刺骨,几分钟后便冷得只好起身挪步。走,走不动;停,冻得颤抖。意识中是一种怪怪的感觉,每挪一步像是在试验一种电脑新产品,又像是在梦境中,一切都很不真实。仿佛这雪坡,这枯树一眨眼即全部消失——是否雪盲我闹不明白,但肯定已神志不甚清明。终于跪倒在雪窝里,大口喘气,雪没胸,白得今人懈怠,一股慵懒的感觉舒适、平和。再冷我他妈的也不走了!调匀呼息后抬起头,目光从正面转向右侧。右侧沟对面也是个六七十度的斜坡。阳光打在皑皑白雪上,透进阳光的雪的浑圆的轮廓显出难以名状的柔和,显出生动诱人的弹性;阳光打在树上,枝杈在风中倔强晃动,晃出几株金黄:背景是幽蓝剔透的天宇,像凹陷的巨大的蓝宝石。我即意识到,这情景会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成为记忆中永远的鲜亮,伴随终生。焦虑的工作和庸屑的生活将因此而跳出感动。这时想起一个禅的故事:得道之人坠崖,抓住崖边藤蔓,藤蔓崩紧难持,一条蛇窜出撕咬藤蔓,他惊恐绝望,却发现旁边有鲜红欲滴的草莓,摘一枚品味;“真鲜!”……想到这儿竟自我解嘲地扑哧一笑,随即鼻孔酸楚,涌出泪水。一种委屈无诉的悲哀阻止不住。又想起女儿稚气的面孔。刚满10岁的女儿在日记里写下朦胧又大胆的性幻想,吓得老婆又急又忧,又想不出得当的方法予以引导……庄子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遗有涯之生?”像爬山这种没有实际收益的爱好,是撑起有限生命从而延展生命张力的兴奋剂。无限风光在险峰,深刻的体验来自卓绝的投入,但生命却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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