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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89年的春节,1989年我还年轻,年轻就容易相信幻觉。那个春节之前我在干什么呢?作为珠海市某乡镇中学唯一一个外省籍的代课教师,我的本职工作是理化实验员,教师仅是兼职而已。
10多年前的珠海远没有今天这样名声显赫,一个中学校长就可以拍着胸膛牛气十足地允诺:小姑娘,好好干!户口、编制、住房通通包在我手里。小姑娘一向很听话,现在又隐约见到前面那条金光灿灿的阳光大道。那个卖力劲啊,真恨不得多长些脑袋多长些手把学校的活无论具细全给包了。不过,10多年前的珠海乡镇本地人远不如今天待人宽厚大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也可以仗着一口白话平白无故地把外地人骂得狗血喷头。小姑娘我除了拼命工作就是尽可能讨好每一个本地人。
那是大年初一早晨,我依旧像平时一样在校园锻炼,依旧笑容可掬地向每个过路人问好。我惊喜万分地发现,那些平时冷冰冰的脸奇迹般都绽开了笑容,他们争先恐后和我打招呼,争先恐后往我口袋里塞红包。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口袋里已被大大小小的红包塞满。回到宿舍,又有年长的同事登门送红包。
还是森告诉了我谜底:当地有个风俗,大年初一给未婚者发红包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森虽30好几,因未成家,也得了一大堆红包。
森是大学毕业分来的正式教师,和我一样来自巴山蜀水。乡音、乡情,不做朋友似乎不可能。但好像也只能是朋友。我们差不多隔了20年的光阴。我太小,小得混沌无知;他太大,大得深潭无波。倒是喜洋洋的红包把我们乐成了少不更事的孩子。
我得红包32个,共368元,他得红包28个,钱却有416元。他建议我们去把红包奢侈掉,我有点儿舍不得——我的月薪是180元——但我立即摒弃了自己的小心眼——必需将红包尽快花掉才能让收红包的快乐发挥到极致。我们打的到珠海最好的饭店,点了龙虾、石斑鱼、烤乳猪……700多元钱在当时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大快朵颐酣畅淋漓也没把60个红包彻底消灭。我们又到最高档的游乐园,玩最时髦的过山车、魔鬼屋。因为是春节,游乐园的门票可以抽奖,森抽到了一枚银戒指。他递给我笑逐颜开地说:牢记珠海人民的深情厚谊。
意外的红包带来了意外的开心。可就在那天晚上,腹痛伴着严重的呕吐把我逼进了医院,在病床上躺了五天,出院结帐时发现不多不少花了60个红包的全部金额784元。我哑然失笑后有种宿命的悲哀。森说别忘了我们还赚了一枚戒指,没准明年就可以赚辆 山地车,后年就可以赚间窗外就是海的房子……只要我们虔诚努力,一切都有是可以的。
过完春节,给了我红包的人又像从前一样冷脸冷心,我终究没等到第二年的红包……汽车驶出珠海车站那一刻,我取下开始黯然失色的银戒指,朝车窗外轻轻扔去。若干年后,森做了珠海人的女婿,据说每年春节都能从岳父母那里收到数额惊人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