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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济车殇:我是幸存者

(2008-06-23 08:5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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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博览

情感

●秦 晨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叫声,哭声从各个角落传了出来。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还在床上,但车厢已经是一片狼藉,旁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深呼吸,告诉自己,我还活着……2008年4月28日4时41分,注定是一个黑色的时刻。北京开往青岛的T195次旅客列车运行至山东胶济铁路周村至王村间脱线,与烟台至徐州的5034次客车相撞。造成71人死亡,416人受伤。如此惨烈的重创,再次刷新国人的灾难记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数百名死伤者的不幸驱动民众下意识地追问,一概是焦虑而急迫。
我们追寻了7名幸存者,他们再度回望了那惊险瞬间——
 
T195次11号车厢 硬卧 赵先生:
翻身下床,场景惨不忍睹
    火车向左严重倾斜,睡得迷糊的我纳闷了,山东的铁路弯怎么这么大呢?恢复平衡,然后又向右倾斜,还是很大的幅度,我用脚顶着了上床的铁梯。极短的时间,车又向左倾斜,直觉告诉我,车出事了。我第一时间抓紧了床边的扶手。
    一阵旋转,如山崩地裂般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黑暗中,撞出的星星给我带来了一丝光明。心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潜意识中,我牢牢地抓住扶手。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叫声,哭声从各个角落传了出来。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还在床上,但车厢已经是一片狼藉,旁边的人已经不知去向。深呼吸,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翻身下床,场景惨不忍睹,我下铺的乘客口吐鲜血,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左边一位不知从什么地方抛过来的老太太仅仅是在无意识地呻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呼救声,但因车厢还是黑暗一片,无法确定人在哪里。另外一个40多岁的女人半埋在一堆行李中,无助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车厢里的哭叫声越来越大,醒过来的人们不断发出绝望的呼喊。我伸出头,对着车厢吼了句:大家先冷静,一定要冷静。后面也有男人在发出同样的喊声。
    这时候,女人喊救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声音来自地板一堆杂物下面,我弯腰去搬,但没办法搬动,怎么办?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从厕所那边跑了过来,看到她男朋友在那一动不动,马上哭了出来。“没事的,镇定。”我对她说道。她边喊着要我救他男朋友,边和我一起动手搬人,但还是一动不动。借着一点光亮,我看到下面杂物堆里伸了一双手出来。我蹲下去拉,但没能拉动。我身体朝前倾,然后把那双手抱在我的脖子上,通过3次努力,终于把一个女人从下面拉了出来。灰尘已经盖住了她的脸,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她的惊恐。我只能抱着她,安慰她: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T195次 11号车厢 硬卧 朱姓学生:
    为了把卡住自己胳膊的扶手取开,我折断了自己的胳膊
    我是去北京参加考研复试后回家的,凌晨4点多,天黑,我在车上睡着了。感觉到车忽然一偏,人顺着床滑下去,头部碰到扶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昏迷了大约十几分钟,醒来时发现弹簧座椅夹住了我的脖子。上铺、中铺整个床板断裂了,椅子也不在墙壁上了,下铺的人直接被砸死了。我是学医的,当时的第一意识就是求生。我试了一下,感觉脖子旁边的东西能活动,于是轻轻把它搬开,把脖子取了出来,但身上仍被座椅、扶梯还有被子压着。我使劲挣脱卡住自己胳膊的扶手,没有用,最后我闭上眼折断了自己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我竟没有感觉到痛,可能是太恐惧的原因吧。这时有个男的从我身边爬过,当时我看他很正常,就向他哀求帮忙,把我也拉出去。

 

烟台至徐州5034次列车 3号硬座车厢苏先生:
    感觉到有人踩在我身上爬了过去
    当时在睡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巨响把我惊醒,睁眼一看,车厢内冒着烟,有种发煳的味道散发出来。当时人们全部争先恐后地离开座位,走到座位之间的走廊。中间的人被推倒,随后被践踏。我当时被后面的人一推,然后就倒地了。随后便有人踩在我身上爬了过去。

 

T195次 11号车厢 硬卧 中铺宋小姐:
    法国小女孩很热心,她给我饮料让我漱去口中的鲜血
    夜里发生剧烈震动,人左右晃动,似乎在坐过山车。我下铺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怎么回事?”后来就没听到声音了。所有玻璃都碎了,我从床上滑下后,下巴先落地,牙齿全碎了,头当时就蒙了,眼前一片黑。
    车厢内所有的床板、窗户、扶手、椅子全部脱离了位置。我倒地后玻璃扎入嘴里,当时没有任何感觉,以为嘴巴里面都是沙子。天已经开始亮了,我能看到窗户外的光线,于是顺着窗户往外爬,但没有任何力气移动。我对面下铺的老太太为了护住小孩子,全身压住孩子,床板断了,老太太被压死了。小孩在老人怀里哭。
    我赶紧喊人,这时一个警察爬了进来,先把小孩拉了出去。我隔壁的是三个法国人,是一对法国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他们似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们的女儿没有受任何伤,小姑娘最先从窗户里跳了出来,然后帮助她的爸爸妈妈也爬了出去。小女孩很热心,我被警察救了出去后,她用英语也用法语对我说话,并给我饮料让我漱去口中的鲜血。当时外面哭着喊着的人太多,身边所有的人都受伤了,根本无法救助别人。一些男的还是比较有优势,自己爬了出来还能组织救人。

 

T195次 14号车厢 硬卧 下铺苏小姐:
    我在第一时间用手机给朋友报险,他们说今天不是4月1日(愚人节)
    我当时在14号卧铺车厢的下铺,当时邻铺的人正准备从淄博下车,忽然火车剧烈地摆动起来,接着发出可怕的异响。我当时有预感火车要出轨,于是赶快起身,这时车厢开始剧烈翻滚起来。好多人从床位上掉了下来,有的压到我身上,暖水瓶的热水全溅出来了,我的头部也在混乱中被撞。由于我在事故前给手机订了闹铃,黑暗中手机响了。我摸索着找到了手机,于是我在第一时间用手机给朋友报险。我告诉他们遇到车祸了,他们都认为我在开玩笑,后来听到身边哭救的声音,他们才相信了。连忙在电话里安慰我并打电话报警。周围的村民很善良,也很淳朴。他们拿着东西敲碎玻璃,拯救没有爬出来的乘客。还有村民带着水和吃的来。

 

T195次 从硬座车厢来到8号餐车休息的王先生:
    我当时就吐了,好似一部灾难片
    凌晨两点,我从硬座车厢来到餐车休息,忽然听见火车咔嚓一声巨响,刚才走过的那一节车厢断了,后面的数节车厢眼看着就要翻。车停后,我们跑下来救人,第一次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12、13、14号车厢,伤亡惨重,前面所有车厢的男人都去救人了,但是只救了不到20人,好似一部灾难片,我当时就吐了。乘务员当时就吓哭了。现场一片狼藉,有个女人找不到自己的孩子,都快疯了。有个男人只有身子,头都没有了。那么多躺在地上的人,不知是死是活,到处都是血。

 

T195次 14号车厢 硬卧 下铺王先生:
    爬出来后感觉到外边的寒冷,人们纷纷挤在一起取暖
    我当时在16号车厢硬卧上铺车厢,车厢左右摆动非常大,比拐弯大。我平时睡觉比较警醒,当时就醒了。我看到行李架上的箱子开始滑动,感觉很不一样,于是抓住栏杆。这时听见“哐”的一声,车翻了。我们的16号车厢侧翻了。爬出来后,我们感觉到外边的寒冷,人们纷纷挤在一起取暖并等待救助。当时到处都是哭救声,我们却爱莫能助,一点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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