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只有一两岁的时候，我所在的这座城市开始过起了圣诞洋节。当时，国人一年中最看重的节日仍是春节，平安夜的街道虽然热闹了些，但圣诞节的气氛只发生在几家四星级宾馆里。每年到了这一天，必定是早早吃了晚饭，然后把孩子穿得漂漂亮亮，裹得严严实实，戴上圣诞帽抱了去那些宾馆看西洋镜。

大红衣服雪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掮着鼓鼓的礼物袋在宾馆大堂的门楣上咪咪笑，挂满漂亮小礼物的圣诞树彩灯闪烁，童话里的小木屋被泡沫做成的雪花覆盖，祈祷平安的歌声轻轻荡漾。吸引孩子的不仅是这新奇美丽的环境，还有许许多多一样前来看热闹的孩子，他们睁大晶亮的眼睛，兴奋地这里跑跑那里蹿蹿，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有的开心地咯咯咯笑，有的摔倒了呜呜啼哭，整个宾馆顿时成了儿童乐园。如果幸运会碰到真人扮演的“圣诞老人”，他们给孩子们派送五颜六色的糖果礼物，惹来一片片欢呼声。孩子开心了，大人自然也跟着开心，有幼儿的家庭，圣诞节便成了全家人的节日。

年复一年，圣诞节在中国人生活中演绎着快乐祥和的异域风情，每年圣诞将近，心里头便也跟孩子一样，有了美妙的期盼。可是渐渐地，圣诞节不单是用来欣赏而主要是用来卖钱的了。刚入11月，一些商场就开始为迎接圣诞做准备，花花绿绿的宣传图案贴上了橱窗、装饰了店堂；11月中下旬，各大超市已辟出专门的柜台销售圣诞节物品——巧克力、圣诞树、包装精美的“礼物”、“圣诞老人”等等；进入12月，圣诞大餐开始预订，其紧俏程度不亚于年夜饭；平安夜和圣诞节就更不得了了，商场纷纷举起圣诞大旗大打折，在几乎被挤爆的同时赚了个盆满钵满，人山人海寸步难行的市中心商业街不得不由大批警力来实行戒严，严禁机动车通行……相比之下，昔日的圣诞舞台——那些四星级宾馆倒冷场了。紧接着，春节也开始冷场，越来越多的人感叹：现如今年越过越淡，上街游春的人没有过圣诞节的多，气氛也没圣诞节火爆，洋节大有压倒中国节之势。

这也难怪，过去那种装彩车舞龙舞狮游彩街的公共活动渐渐退出城市舞台后，春节的喜庆气氛主要发生在各个家庭里，多是在自家门上贴副对联（有的甚至不贴），挂对红灯，亲戚朋友间串串门（现在多被电话和短信取代）或一起打打扑克麻将，要不干脆就趁春节长假举家出门旅游。至于公共场所，也就是街旁绿化树上拉些彩灯挂些灯笼，商场打出些“恭贺新禧”的条幅，总之，就那些老套套了，哪有竖棵几米高挂满贺卡的大圣诞树或在人群中出没的“圣诞老人”刺激。每年圣诞节远远未到，儿子经过大超市门口就要满怀期待地张望：“大圣诞树还没摆出来啊？！”

而圣诞节前带儿子到大超市挑选漂亮的“礼物”装饰家里的“圣诞树”也成了每年的一个节目，往“圣诞树”上挂礼物是儿子最开心的事。几年来，“圣诞树”已随着儿子的长大不断地“拔高”，前后换了好几棵，树身上的“礼物”早已琳琅满目，平安夜和圣诞夜，“圣诞树”上的彩灯梦幻般闪闪烁烁，我想，它会是儿子童年的一道美丽风景。平安夜，待儿子熟睡，我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塞进圣诞长袜筒里，然后将这“圣诞老人”送的礼物挂在门把手上或悄悄搁在他的枕边。圣诞节早晨他惊喜的欢呼声将是他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今年圣诞节前，快满十岁的儿子认真地问我：“妈妈，真有圣诞老人吗？那些礼物真的是圣诞老人送的吗？他怎么知道我们家住在什么地方？他怎么进来的？难道圣诞老人也跟小偷一样偷偷跑进来吗？”我搪塞道：“当然有了，圣诞老人是神仙，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办法都有。”儿子将信将疑，好在一条电视新闻救了我的急，那条新闻上登了国外的电脑合成照片：“两个真人装扮的圣诞老人背着沉沉的礼物袋分别在爬一高一矮的两个烟囱　，那个爬高烟囱的圣诞老人正羡慕另一个爬矮烟囱的省力。”我告诉儿子，家里虽然没有烟囱，但这幢楼实际上是有烟道的。儿子看了新闻一边笑一边明白了圣诞老人送礼物的办法，眼见为实嘛。

平安夜，我送儿子去学校学英语，在住宅小区门口，碰到了年轻保安扮演的“圣诞老人”，他正在给小朋友们派送礼物，儿子心痒不已，无奈上课时间快到了，无法停留。上完课回家将近小区门口，儿子惴惴不安：“‘圣诞老人’会不会已经走了？”进得门来，见“圣诞老人”仍守在门房，儿子惊喜不已。“圣诞老人”乐呵呵地捧出一大把的巧克力塞给儿子，同时不无遗憾地说：“可惜礼物都送完了，多给你些糖吧。”

着一大把糖回家，儿子高兴之余又有些沮丧：“今年肯定没有礼物了，‘圣诞老人’已经说了，没有了，都送完了。”我说：“那也不一定啊，如果表现好，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圣诞节清晨，睡眼惺忪的儿子看到装在圣诞长袜里的水彩笔，竟没有欢呼声，我想，可能他心里头终究是生了疑问，或许那屡见不鲜的水彩笔已引不起他的兴趣。到了傍晚，我给他带回了一个他日思夜想的足球，这下，他终于“野！”地一声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知道这份迟到的圣诞礼物多少有点溺爱的成份，我只是想让儿子的童年能多一些梦想的瑰丽，多一些幸福的回忆。

快十岁的儿子仍然幼稚，可我珍爱他这一份童真。总有一天，他会勘破“圣诞老人”的秘密，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这一天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当世界被看得越来越清楚的时候，也是自身越来越复杂的时候，与此同时，很可能就是快乐越来越少的时候，感觉越来越无趣的时候。我想到那句用来诉说情事的诗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啊，陌生、新奇、神秘，一切如乍开还闭的娇羞花蕾，激起探究的欲望和莫名的兴奋，那样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又多少美好。对于人生，儿子也“只如初见”，我想好好地呵护，让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