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似水流年 |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高考像一场梦魇,对许多人都是如此。我已远离那场考试近二十年了,可有时做梦仍会梦见它:要么是倏然一惊,明天考试,可英语单词一个没背,历史也好一阵子没读,所有史实在脑海中模糊一片,于是心跳过速,难以自抑;要么是在考场上,几道数学题做不出来,而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消逝,焦急得手足无措,快背过气去……梦里的景象总是黑白的,阴森压抑。陷在梦镜中就像陷在茫茫雾海里,无处抓挠,无边的绝望啊。醒来半天缓不过神来。
记得高二那年,整日被埋在题海里,然心神浮荡,书常常读不下去,又不能就此放弃,难受得很,无奈得很。于是,每晚自习前就写半小时日记,将情绪释放一下。一天偶然在收音机里听到一首歌,有一句歌词是“明天明年,我是什么心情……”现在想来是很矫情的,可当时却一下子击中了心事。歌声凄凄哀哀,一直在心里头绕来绕去,就在日记里写下了它,自问:“明天明年,我是什么心情?”那时心头自信与悲观交织,但总的还是比较倾向于为自己设造一些凄楚的结局,自导自演悲剧,毕竟那是个让女孩子多愁善感的年龄。
其实高考真正来临时,也没怎么样。印象深刻的是那三天天气特别热,蝉儿不停地聒噪,仿佛要把无形的热浪塑造得有形。爸妈照常上班,妈妈单位跟学校挨得很近,那天早上我们是一起走的,到妈妈的单位门口就分手了,我不记得她有什么额外的叮咛,因而我也就跟平常一样走进了校门,校门口围了很多家长,他们汗涔涔的,不停地扇着扇子,让我再次强烈地感觉到热。在科技楼一楼过道的墙跟边,胖乎乎的吴老师搬了张课桌坐在那儿,他穿了件白短袖衬衫,热呵呵地和过往的学生们打招呼,有的还闲聊几句。我记得他对我说的是“你没问题,就跟平常考试一样发挥就行了。”那一刻我心里倒真的不慌,但真进了考场坐定,心还是跳得很快,考卷发下来了,我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下稍安。
考完回家,爸妈一句不问考得怎么样,只是积极地准备吃的。他们极力要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沉默后面的紧张。后来妈妈才告诉我,考试那三天,她每天都站在办公楼的阳台上,从那儿刚好可以看见我们学校的操场,她远远地看着我进了考场,考完又看着我步出考场,她默默地观察我走路的姿式,揣测我脸上的表情,以此判断我考得是好是坏。她的同事们这时也都围了过来,指着我的身影说:“快看,快看,你女儿出来了。”不知妈妈当时是什么心情。
高考前的那个周末,妈妈和弟弟去了老家的石室岩、白云岩、广化寺……每到一个寺庙,他们就虔诚地烧香求神拜佛,尔后还捐钱,回来时身上剩的钱连买车票都不够了,只好步行,不满十岁的弟弟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可妈妈说,要坚持,这样才能保佑姐姐考得好,弟弟很听话,就在大太阳下拖着瘦伶伶的身子捱回了家。他们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将一张菩萨“赐”的纸符郑重地交给我,让我考试那天藏在袖筒里。也不知道我能考上大学菩萨的功劳占了多少,但我相信妈妈的诚心定已感动了上苍。
回想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可毕竟是昨天,想到这儿就大大松了一口气,就像每次恶梦醒来,明白自己早已毕业且有了不错的工作时大感欣慰一样。对中国人来说,高考是可怕的,他之所以可怕,除了竞争激烈外,还因为它有着不可估量的能量,这能量就是:它往往会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