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李富全和我是老乡,一个省的,但不在一个县,讲话的方言都差不多。
1、头几天——是前几天的意思;
2、对上了——就是谈女朋友成功的意思;
3、板正人——就是正正经经,说一不二的人家;
4、生猪——就是还在养着的猪;
5、年猪——就是留着过年宰杀的猪。)
民工日记——过年要不要回家?
晚上下班,我和李富全到工厂旁边的小店去,各买了一包碗装的方便面,小店老板娘是熟人,要了开水泡了就吃。天气有点冷,一碗方便面吃的浑身热气腾腾,额头上渗出汗粒。吃过后,我和李富全用手抹抹嘴,看看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禁不住想说说调情的话。小店老板娘长的胖乎乎,长长的头发被烫的扭扭曲曲,厚厚的嘴唇,讲话轻言细语,一看到我们来小店,就满面笑容。平时看她走路,凸在两胯上的大屁股松弛的晃动,圆滚滚像没充足气的皮球。虽然长的有点胖,但在我们眼里,总感觉她胖的可爱,有种说不出味道的骚劲。据说,她是外地人,在这个城市打工,然后嫁给了本地的乡下人。
我和李富全盯着老板娘看。她把装钱的抽屉关上,冲我和李富全说:“又盯着老娘看呀?我比你们大,都把你们当兄弟,呵呵!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下班后,肚子里都是鬼心思。”
李富全又抹了次嘴,嘻皮笑脸地说:“老板娘,看你这红扑扑的脸,昨晚肯定被你老公滋润的过瘾。”
我也插话地说:“就是。可要当心呀,别光顾着要滋润,把自己老公丹田储存的一点东西都掏空了,看你以后还咋滋润,要细水长流?哈哈!”
李富全接过话茬说:“我还是光棍呢!如果把你老公丹田里的玩意儿掏空了,可以来掏我的,我让你随要随掏……”
老板娘磕着瓜子,听见我和李富全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话,她捡起桌子上的瓜子壳往我两身上撒,一边说:“嘻嘻……嘻嘻……嘻嘻,你两小东西,拿老娘寻开心,看我怎么治你俩……”她扬起手,作出要打人的样子。我和李富全从凳子上慌忙起身,逃出店门,欢笑声不绝于耳。
快走到宿舍门口,李富全猛一拍脑门:“哎!忘打电话了。净顾着和老板娘开玩笑,忘记往家里打电话。我个把月没打电话回家了。你陪我,咱两一块回去打个电话。”
这么冷的天,打个电话还要人陪,我真有些不情愿。看我磨磨叽叽,李富全扯我的袖管往回走,一边说:“走,陪我去打电话,我给你买包鱼皮花生米吃。”
看在鱼皮花生米的份上,我和李富全又去了小店。进了店,我们没再和老板娘说笑。李富全拨了电话,我在货架上拿袋花生米撕开就吃。我站在李富全的身边,咂吧着嘴,享受着鱼皮花生米的香味,还隐约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李富全一手拿电话,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娘,是我呀!我是富全呀!”怕对方听不清楚,李富全明显提高了嗓音。
李富全守着电话,我断断续续也听见对方的说话声:“你咋才打电话回来呢?俺和你爹天天都盼电话铃响。富全呀,你在外还好吧?天变冷了……自个儿的身体要当心。临出门的时候,叫你把你姐前年帮你织的毛衣带着……就嫌皮箱装不下,这天冷了,自己去买件棉衣穿,要穿厚实了……”
李富全吸了吸鼻子,说:“俺知道。上个月发了工资,俺就买了件羊毛衫穿。羊毛的,化了俺百十块钱,穿在身上好看又暖和,比俺姐织的毛衣好。你跟俺爹在家放心,莫老挂念俺,俺在外好的很……”
电话那头显然是打断了李富全的话:“这都冬月了,冬月过了是腊月。你在外,也快放假了吧?放假回来,听说路上乱,你坐车最好和老乡一起,莫一个人走……”
李富全抽出裤兜里的手擦下鼻子,说:“娘,俺今年不想回家。俺等这个月发了工作,就给家里寄钱。过年回去,又呆不了几天,来回奔波,车费又贵,俺不打算回。”
听见李富全的话,对方一阵的沉默,接着就听见很重的声音:“你这孩子,咋能说不回来呢?一年一道的,你姐去年嫁出去了,你今年不回来,就剩俺和你爹在家过年,能有啥意思。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表哥和你一般年龄,已经结婚。你连个对象都没有,俺和你爹都着急呢!头几天,你三姨到俺家来,说他们村有个姑娘,长的蛮秀气的,其实不秀气依俺看,也没关系,只要心肠好,懂规矩就成。你三姨说,要把那姑娘说给你。那姑娘也在外打工,你三姨说,还有半个多月就回来,等你回来后,和人家姑娘见个面,如果对上了,亲事就能定下来。你三姨还说,姑娘家的父母,都是板正人,大人实诚……”
李富全换只手拿电话,喏喏地对着话筒说:“娘……俺今年才二十五岁,那有说自个儿子老大不小的?俺不会和俺五叔样打一辈子光棍的,你和俺爹就放心了。离过年还早呢!回不回家,到时候再定。你和爹在家保重身体。叫爹把俺去年给他买的皮棉鞋穿上,别舍不得穿,他脚后跟一到冬天就裂口子,留着有什么用呀,一年能走几回亲戚呀?穿破了俺再买。娘,你也是的,莫再腌那么多的咸菜,在凉水里洗菜,冻手,你老爱长冻疮,俺给你买防冻膏带回去,就是城里人经常抹的那种,听说很管用,高级的呢……”
我把鱼皮花生米揣进口袋里,静静地站在李富全身旁,我听见了电话那头的缀哭声:“俺和你爹身子骨都好……富全……过年一定要回来。今年生猪吃香,俺家的猪估计有三百来斤,镇上的屠夫都来俺家两趟了,要买俺家的生猪。要买的话,能买千把块钱……俺和你爹都没舍得买……要留着做年猪。杀猪过年,把猪买了,过年就没猪了……那还叫过年呀?俺和你爹说了,要等你回来后再杀年猪……吃新鲜的。”
我看见李富全抬起袖子擦眼睛,眼睛里似乎被眯了沙子。李富全说:“娘,俺回。俺想好了,俺过年回家。如果过年不回,明年又是一大年,你和俺爹孤单着呢!俺一放假就回来,娘……”
李富全放下电话,发现他眼圈红红的。坐在一旁的老板娘,眼圈也有点湿润。我也是,我的眼里也湿漉漉。
我把揣在裤兜里的半袋鱼皮花生米塞进李富全手里。我也要打电话,我拿起了话筒。
电话这头是我,那头是我们永远的家。
写于2007年12月11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