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对于自己被称为“八零后”的这个问题,我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已经从最开始的反感缓慢地发展到最后的麻木了。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终于把“八零后”这个词语从所谓的“无知,冲动,叛逆,肤浅……”等等贬义词中剥离出来,将其视为了一个简单的对于出生年代划分的描述。
但最近,有两件事情刺激了我。
其一是某天在我正在厨房里炒菜的时候有一个记者打电话给我,问我对“九零后”有什么看法。一方面,我虽然毫不意外出现了又一个如此愚蠢的代号,另一方面,我却惊讶于它居然出现得如此之迅速——在百感交集并且怕把菜炒糊的手忙脚乱中,我对记者说:“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九零后”就是我表妹。”——不,这个故事并没有如此结束,记者敏捷地问我:“那你妹妹是写什么样子的小说的呢?”
另一件事情是我去开了一个笔会,因为可以听到很多八卦,所以其实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意料之中的是,我被顺理成章地介绍成:“这个是颜歌,八零后作家。”意料之外的则是,吃饭的时候,很多亲切的前辈和领导走过来亲切地对我说:“来,敬八零后一杯。”——不,这个故事也没有如此结束,终于来了一个记者(记者!),记者问何大草:“何老师对八零后作家比如颜歌的作品有什么了解或者看法呢?”(我要再说一次,亲爱的记者们,这个问题太愚蠢了,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来看我的东西。)众目睽睽之下,当时的尴尬可想而知,于是我就说:“何老师已经了解到,我是射手座的了。”
回来以后,我思考了很久,想到这个“八零后”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然后我终于想到了“八零后”的一个大BUG,就是传说中的千年虫问题。
我颜歌是“八零后”,另一些可怜的人成了“九零后”,但是!但是!我想知道他们将如何称呼2000年以后出生的人呢?难道是“零零后”?——无论如何,我认为这个称呼从某种语言传播的微妙角度是难以成形的,很可能!很可能!那就是“X零后”系统崩溃的一天!
想到了以后,我就很愉快,马上跑到最近的一个网吧(因为我们家又停电了),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大家:同志们,撑下去,千年虫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当然这个是玩笑。
有一天,谢有顺在信中对我说:“我相信个人写作的时代就要来临了。”我也是如此相信,个人写作的时代必将并且不得不来临了。
于此相对的,你们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书上都宣传着“XXX脱离八零后之作!!(感叹号,重点是感叹号。)”——包括我自己的某一本书。
不过我可以对上帝发誓这不是我的意思,现在也是,以后也是,我永远不会说“我要脱离八零后”之类其实是向老辈子们撒娇的话,我不会脱离八零后,1984年12月17日生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注定了我只能是一个八十年代后生人,当然,我并不是无知的,冲动的,叛逆的,肤浅的,至少不是一个孩子了,但,需要所有人明白的是,不单单是我,所有的“八零后”都是这样的。
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一个圣人,是一个道德标准或者是写作标准上的典范,像要脱离某个犯罪团伙那样找一个媒体洗心革面地说:“我要脱离八零后了。”——因为“八零后”不是一个犯罪团伙,我相信自己的道路,我也相信我周围的很多人都在值得尊敬的道路上行走着,我们各自生活,各自写小说,各自成长,我不比他们好,他们也不比谁坏——这就是所谓的“八零后”。
那些说“我要脱离八零后”的人,是真正无耻的人,是什么让你觉得其他很多你根本不了解的人是一个犯罪团伙,然后,你就要把他们踩在脚下,和我们的老辈子们站在一起,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
我们说到写作,说到写作孤独,神圣,敬畏,或者边缘化,这一切都是必须的,都是每一个真正的作家必须承受的道路。
而我们说到“八零后”,说到那些所有的忘记了自己也曾经年轻,幼稚,疯狂,还是个孩子过的人们,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它是一个写作者生活中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个毫无悬念的“千年虫”问题罢了。
今天,熊宇和我说道:“和老辈子出去开会,老辈子都说‘去打麻将嘛’,‘去唱卡拉OK嘛’”——于是熊宇先生深情地说:“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老辈子,那个时候我要说‘去打CS嘛!’‘去打FIFA嘛!’”——嘿嘿,我也有一个梦想。
这个故事的最后是那个坚强的记者最后问我:“那你对‘九零后’的人有没有什么忠告或者建议?”
面对这个充满陷阱并且一心要挑起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我小心翼翼但是绝对真诚地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权利去给他们什么忠告,每个人都好好写东西,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关于“八零后”这件事情,其实也是这样。
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你是不合时宜的,你是年轻的,你是迷茫的,但你是真诚的,你是坚定的,你在生活着,我们所有的人,从“一零后”到“八零后”,谁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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