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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到徽州
——读赵焰“徽州”系列散文
诸荣会
西谚云:“任何人来到世上,都无法占有文化,而只能被文化占有。”赵焰是安徽旌德人,旌德是古徽州的腹地,被徽州文化占有的赵焰是幸运的,这种幸运当然体现在他从小就得益于徽州文化的哺育,以至于自己的性格因之儒雅而不迂腐,人生因之能坚守又能远行,文学因之厚实而不空乏。看现实生活中的赵焰,是公务人员,是媒体人,是单位领导……工作和生活出入有无之间,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再看文化视阈中的赵焰是一介文人,一名学者,一位作家——只是“这一个”赵焰又是“不幸”的,因为占有他的徽州文化毕竟又只是一缕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受徽州文化哺育长大,而又不能不看到其夕阳本质的赵焰,应该比任何人都对徽州和徽州文化更流连,更无奈,更矛盾吧!因此,在《〈思想的徽州〉开篇的话》中,赵焰曾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曾经有无数人问我:你喜欢徽州吗?我总是喃喃无言。对于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对于这块异常熟悉又异常陌生的地方,是很难用喜欢或者不喜欢这样单薄的词汇去表达的。我对于徽州那种复杂的情感……已然‘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然而,生活中的“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似乎正成了赵焰文学叙述欲罢不能的反衬,从他至今出版的近二十部著作来看,即使是其似乎远离了徽州的《淮河边上讲中国历史》、“晚清三部曲”系列等大众读本中,其历史文化叙述的背景和起点其实仍是徽州;至于其“徽州系列”中,“徽州”及其“徽州文化”则既是背景,也是景深,甚至景致、景物本身。
《老徽州》是据一些老照片及其上面的人、物、山、水而写成的散文、随笔、札记等。一个“老”字,让人最容易联想到的是陈旧、破落和过往,然而赵焰在该书“代序”中说:“从上世纪末开始,我便有意识 地收集一些徽州的老照片了,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想了解一个远去的、真实的徽州……只是想通过这些照片影像、勉强地拼凑起一个消失的老徽州,管窥一些历史的雪泥鸿爪,让包括我在内的人对老徽州的认识变得理有质感。”由此可见,《老徽州》一书与其说是一种文学创作,不如说是对于一段过往了的岁月和风干了的文化的一次回望与抚摸。对家族源流的梳理(如《那些山川》《扬州的汪氏家族》《汪裕泰与汪惕予》等)中,复活着一种崇正敬祖的文化基因;对徽商辉煌的追忆(如《传奇商人胡雪岩》《小上海的繁荣》《黄山旅社》《徽菜走天下》等)的背后,凝聚着一种怀土恋乡的不解情愫;对吕碧城、胡适、陶行知等徽州名人的特写中,更流露对对于故乡人杰地灵的一种骄傲和自豪。
读《行走新安江》,让我不时感觉到赵焰是一个有着诗人气质的人,在他的眼里,新安江不是一条江,而是一部可分为五个乐章的交响乐——将美丽江河看成是一座画廊的不算罕见,但当作一部交响乐的真不多!
当代散文创作,由余秋雨《文化苦旅》开创的一种以“行走”方式叙写的所谓“文化大散文”曾风行一时,但是在这类散文中的“行走”,常常只是一种无意或随意的行走,其书写也往往只是种随兴的书写,兴起而作,兴尽而止,并无多少计划和规划;而赵焰的这部《行走新安江》则不同,它显然是一部既有预先计划,更有完整划的作品——一部书就写一条江。新安江可谓徽州的母亲河,为整条母亲河写一本书,这不但需要创作的勇气,或许更需要诗人的激情。《行走新安江》的确是一部充满了诗的意境和诗化语方的长篇散文,堪称中国当代散文的一部杰作。
12篇文化散文和一部电视解说词组成的《思想徽州》,是一部整齐的文化散文作品集,其文化要素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其崇祖怀乡的文化基因(《桃花源里人家》《澄明婺源》《徽州人》《家族史》等),二是耕读相传的家训世风(《秋雨西递》《书院春秋》《清明胡适》等),三是重义轻利的价值判断(《徽州人》《漫漫徽商路》等)。而此三者,应该就是“徽州文化”的最精髓所在了吧!因此,赵焰笔下的徽州,将会成为“徽州文化”一部分的——此为我在阅读其“徽州”系列过程中不时闪现于脑海的一个观点,读完后更成了一个结论。
我这样说的意思,当然不是指赵焰只停留在对于徽州历史的打捞上,相反,我的意思是,他的笔事实上在打捞出徽州这些过往人事的同时,事实上常常荡得很远。这或许得益于他长期从事中西方文化比较研究。请看他在对宏村村落建设天才构想表示出惊叹之余写下的一段话吧:“当年风水先生何可达测量风水准备大规模建设宏村的时候,下百15世纪的永乐年间。几乎是与此同时,在西方,达伽马航海、哥伦布航海、麦哲伦航海。从宏村的开始建设与19世纪末年的汪定贵,在宏村这个弹丸之地上,投入了多少财富,囤积了多少财富,又腐烂了多少财富?无数的财富都用于细得不能再细、考究得不能再考究的木雕、砖雕、石雕上,用于别出心裁的暗藏和自恋上,用于诗词的排遣以及麻将、大烟上。而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边,用财富打造的,却是威猛的战船,航行在太平洋、大西洋上,势不可档。”这显然是传统的徽州文化这部大书中所从来不曾有过的段落和篇章,为徽州文化写出如此新的篇章和段落的赵焰,其目光显估又已穿越了传统的徽州文化。这或许也正是他为什么为自己的“徽州”系列散文起一副题“第三只眼睛看徽州”的原因吧!
赵焰在《老徽州·代序·那时花开》中的一个比喻令人惆怅:“老徽州就这样远去了,就像一只蝉,在蜕下自己的壳之后,‘呀’的一声飞得无影无踪。”的确,谁也捉不住现实中那一只只终将飞走的蝉,但我们好在还有梦,梦中的我们或许也会变成一只蝉——
无梦到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