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
离屯溪只有3公里的篁墩古村一直隐藏着徽州的不解之谜。
据说,当年篁墩一带的风水极好———新安江故河道从不远处流过,开阔的江面正对篁墩。这一带是一个很大的浅滩,自然而然,也形成了一个码头和栖息地,上下水的船只一般都要在此停留一下,水边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天晚上,从篁墩这里,总能看到不远处河滩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一句顺口溜曾形容篁墩的风水:“白天有千人拜揖(纤夫拉纤时的姿势像拜揖),晚上有万盏灯火,脚抵长片园,头枕凤来山,身穿六合水,代代出状元。”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新安大好山水歌》的作者潘世镛也写有《晚过篁墩》绝句:“水绕山环峙一墩,绿烟夹道近黄昏。停车细访先人宅,犹有千年老树存。”
http://www.hezhibei.com/bbs/UploadFile/2007-5/20075301039811894.jpg
这个现在看起来并不太大的古村落,在历史上曾跟徽州诸多望族颇有关联,篁墩就像是一个绳结一样,将很多新安氏族系在这里。这当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篁墩当年的繁荣处于南北朝以及隋朝时期,这个时期,恰巧中原居民大批向南迁徙。徽州在历史上有过三次比较大的移民浪潮,最大的一次,就是南北朝时期。徽州望族程、朱、江、胡、吴等姓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由北方迁入的。迁徙主要是为了躲避战乱,但南方的富庶,肥沃的土地以及宜人的气候,也是吸引他们迁居的重要原因。当年迁徙徽州的各个望族,在沿着新安江深入到屯溪盆地之后,会先到篁墩歇一下脚,盘整一下,然后再到其他地方安居下来。篁墩就像路途之中的凉亭一样,招摇在徽州的风雨之中。
徽州历来就有“徽州八大姓”和“新安十五姓”的说法,所谓八大姓,是指程、汪、吴、黄、胡、王、李、方诸大姓,倘若再加上洪、余、鲍、戴、曹、江和孙诸姓,则称为新安十五姓了。新安各姓中,程氏位列于《新安大族志》之首,“新安程氏,自篁墩始”。根据程氏宗谱的记载,两晋末年永嘉之乱时,程元潭起兵镇守新安,遂为当地太守,也由此,程元潭被后人尊为新安程氏的始祖。程元潭病逝徽州之后,其子孙即以徽州为家。到了200年后的南朝梁武帝末年,侯景起兵叛乱,程元潭的后人程灵洗又从徽州起兵,后来被梁元帝萧绎任命为新安太守,并封“忠壮公”。在此之后,程氏家族一直居住在篁墩,一直到唐末黄巢农民起义时,篁墩为唐朝部将所占领,程氏族人纷纷四散逃命。动乱结束之后,一支程姓才摸摸索索重新回到篁墩,并在这里建立了程氏宗祠。
篁墩的地位重要,还在于这个弹丸小村跟纵横历史上千年的“程朱理学”有着紧密的关系。村里现有一座题为“程朱阙里”牌坊,巍峨壮观。之所以题为“程朱阙里”,那是因为篁墩曾经是程颢、程颐兄弟和朱熹的老家。关于这一点,曾有着详详细细的考察过程,在这里不妨原原本本地追溯一下。
明朝成化年间,程氏后人出了一个著名文学家、大学士程敏政。程敏政曾经写过一本书,叫《新安文献志》。在书中,辑录了不少程姓先贤的资料,算是理清了程颐、程颢的家族脉络———程颐、程颢这一支是从篁墩迁到休宁,再从休宁前往河南中山博野。如果说程敏政的推断只是光凭年谱墓志铭等记述,并没有实证,尚不足以正信的话,那么,稍晚一点,确凿的证据被歙县岩寺的另一进士、做过江南布政司的方宏静找到了。方宏静有一天无意在豫章郡唐氏家中,看到了程颢写的书信,落款处盖有“忠壮公裔”印章。方宏静大喜过望,感叹说:“噫!千载之疑,而一朝决之也。”从印章上看,程颢自己承认是忠壮公程灵洗的后裔。
相比之下,朱熹家族的脉络就要清楚得多。在篁墩村中的富仑山前,有一个朱家巷,那是宋代大理学家朱熹先世的故居所在。朱熹祖上迁至婺源,对这一切,他们都并未忘怀。朱熹本人在《婺源茶院朱氏世谱后序》里曾经开宗明义地说:“熹闻之先君子太史吏部府君曰:‘吾家先世居歙州歙县之黄墩’。”也就是朱熹的父亲亲口告诉他祖居地是在篁墩。根据这本族谱,朱氏的始祖朱师古因躲避黄巢战乱,举家从苏州洗马桥迁徒篁墩(这时已改名为黄墩)。师古的儿子朱奉当时的刺史陶雅之命,率领三千兵马驻守婺源,因守土有功,子孙便在婺源安了家,朱也被尊称为“茶院府君”,也就是婺源朱氏的谱祖。到了朱师古的第九世孙,也就是朱熹的父亲朱松这一代,朱松被派到福建为官,举家迁往。朱熹也生在福建。但朱松年轻时曾经在新安郡学———紫阳书院求学,来闽后,一直思念着故乡,并刻有“紫阳书院朱某”的印章一枚。朱熹自小耳濡目染,时刻不忘自己是新安人,也常常有“新安朱熹”自称。
不仅仅是“程朱”,后来的思想家戴震,族谱显示,祖上同样也来自篁墩。这样的“巧合”真有点让人震撼了,一个弹丸之地竟然与中国历史上的几个显赫的大思想家有如此紧密的联系,中国的思想文化史,是在篁墩显灵吗?世界上的真正的大问题都是那样的鸿蒙难解,篁墩所面临的,同样也是这样。
现在,在篁墩,因为交通相对发达,距城市较近,遗存下来的古迹已经不多了,能供游人访古寻幽的去处,只有蛟台、鼓吹台、洗马池、烨卜桥等传说中程灵洗的遗迹,另外就是朱熹先世故居所在的朱家巷。但篁墩在所有程氏的心目中,占的分量仍很重。几乎所有的程氏家谱中,篁墩都是一个极其关键的词汇。据说在日本,也有一部很完整的程氏家谱,在上面,同样也有着关于篁墩的很多链接。据70岁左右的当地居民程中敏先生说,仅仅是篁墩这一脉的程氏后来就有108派,分散在徽州及全国各地,每年都要进行祭祀活动,并且确定几个派别,负责从联络到祭祀的全过程。祭祀十年轮流一次,每次祭祀分工都极为细致。
程中敏今年70岁,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极热心于自己的乡土文化和沿脉的长者。在徽州的任何一个村落,都不乏这样潜心于自己的文化与历史的研究者和捍卫者。从他递给我们的名片上看,他是黄山市程朱理学研究会理事、程朱阙里宗亲寻根接待处负责人,也是元潭公六十三世孙。早年做过生意的程中敏在60岁以后,一直从事着村里的文物保护以及有关程氏家族的很多事宜。他和一帮人花钱把村里的很多古物买来,集中在村里的老学校里。有很多文物贩子来收购,老程总是一口回绝,从不出卖。显然,程中敏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商业用途,他甚至为此自己掏出了很大一笔钱。对于每一个来到他家的人,程中敏都显得非常热心,他有一本厚厚的签名册,总是让每一个来过他家的文化人在签名册上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像徽州很多村落中常见的那种老人一样,程中敏喜欢孜孜不倦地向人们讲述着篁墩的旧事。而这样的旧事,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内容。
花山谜窟
离篁墩不远的新安江对岸的花山,同样也存有一个巨大的哑谜。
新安江从屯溪一路奔流而来,在这一带打了一个弯,这里江水较浅,流起来环佩叮当,犹如弹琴一般。江的这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极目远眺才能见到隐隐约约的山影;而江的另一边,是连绵的山丘,因一年四季鲜花盛开,所以被人称为花山。
http://www.hezhibei.com/bbs/UploadFile/2007-5/200753010391541925.jpg
上个世纪中期,花山里发生过两件奇怪的事情:一是有位药农上山采药时不慎跌入极其隐秘的洞穴之内,洞深无比,药农好不容易从洞出爬出,惊慌失措,洞口从此也就暴露了。二是当地有位农民不小心把鸭子赶进一个山洞,洞口杂草丛生,野藤交错,人难以进入,农民一下子失魂落魄,可是被赶进洞内的鸭子后来却在花山脚下的新安江里出现了。
从此,附近一带的人都知道看起来不起眼的花山中有谜窟。一直到了上个世纪末,花山谜窟的真面目得以暴露。人们发现,花山中竟有36窟之多。
花山洞窟开凿于什么年代?是谁发起开凿的?洞中的石料是怎么运出的?运出之后又作为怎样的用途?为什么史志从没有有关记载?如果它不是采石场的话,这样一个庞大的洞穴究竟有何用处?它为什么一直尘封了近千年才露出水面?———这些疑问,都构成了花山的谜团。对于这些疑问,解释莫衷一是:有皇家陵墓说;有越王勾践秘密备战基地说;贺齐屯兵说;方腊洞说;花石纲说;山丘说;巢居说;盐商仓库说等等。甚至有人大胆提出天外文明说———毕竟,这个被称为“花山谜窟”的地方正好位于北纬30度的“神秘线”左右,与世界诸多大奇观埃及金字塔、百慕大群岛、黄山等处于同一个纬度。
证论自然容易找到一些佐证,而佐证往往更加神乎其神———据说只是现在的35号窟,仅所采的石料就可以铺成一米宽的石板路从黄山一直铺到杭州。并且有人还推测出,这36个洞窟所凿出的石料,徽州根本也用不完。
沿着脚下的石板路一直前行,我们来到了2号石窟。洞口在山坳东侧的半山腰,呈虎口张开之势。刚到洞口就感觉到有一种清冷之气扑面而来。这是一个长140多米、总面积达4000多平方米的洞窟,进入洞口不远,便是近千平方米的“厅堂”,空间奇大,沿着石阶往下走,可以看到洞内有数十根留着人工凿痕花纹的石柱错落分布,组成了一个地下长廊。在石壁上,明显地有着钢钎开凿的痕迹。显然,这个洞穴是人工开凿的。但这样庞大的石洞,绝非是一朝一代能够完成的,肯定是经过了几个朝代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不断开凿而成。花山石窟最大的秘密是在于石料的用途。由于风水思想的影响,在徽州,一般的情况下,是不允许开山采石的,那样随意的开采会觉得断了龙脉,或者坏了地气什么的。或许正因为如此,徽州选择了花山这个地方,用这样的一种集中的方式进行着开采。
也许从这样的角度说,花山谜窟并不神秘,相反,它的由来和留存,更值得人们敬佩。在花山的边上,是被称为渐江的新安江了。渐江的两岸,坦荡着一派田园风光,散散淡淡,但又错落有致。这一带比上游疏朗多了。在这一段,当年的船只来来往往……风不大,船帆懒懒的,人也是满员,水面和船沿几乎平了。很有几分惊险,前方又是礁石了,艄公们一齐从船舱里弹了出来,操起长长的竹篙,狠狠地刺向礁石,船,静止了一下,速度放慢了,但它巨大的力量,使得竹篙变得弯曲了,像一张弓一样。另一根竹篙也刺上去了,两把弓合成一股力,船终于改向了,几乎是擦着礁头掠了过去。艄公和船上的所有人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家眷们,手心中都是湿漉漉的汗。这是下水,船装满木材、山货、文房四宝驶向山外世界的情景。
http://www.hezhibei.com/bbs/UploadFile/2007-5/200753010393495780.jpg
上水呢,则是另外一番情景———岸上的纤夫几乎不穿衣服的,只是在肚子一块,随意地蒙着一块布。他们永远是一种姿势,身体倾斜,有时候因为用力,他们的膝盖要跪在地上。领头的那个汉子最壮实,那往往是他们的老大。老大用当地土话唱起歌来,七荤八素的,其他纤夫便跟在后面唱,有一句无一句的,但声音却是洪亮无比。逢到特别浅的航道,纤夫便要跳入河中,挖出渠来,然后再一起拉着船只向上走。在船上,是盐,是建材,也有黄金珠宝,那往往是衣锦还乡的徽商了。对于回家的徽商,纤夫们并不羡慕,他们见得多了,也认命了。他们知道,那些钱也是不易得的,是含辛茹苦、委曲求全得来的。
渐江在经历花山这一带后,水势渐趋于缓了,但她的热情还在,在水中,漂荡着一个又一个漩涡。这时候,船帆可以张得很满了,可以高瞻阔步,旁若无人。自此以下,江水徜徉而去,犹如闲庭信步般从容。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