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风尘人生路,半缘修道半缘君
周日午后,取下一卷唐诗,随意间翻到元稹写给妻子的《离思》之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诗中那句“半缘修道半缘君”,自古以来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佳句。
觉得人生天地间,相思大致相同。但凡相遇,终有离散;但凡缘起,必有缘尽之日。也因此,今日读到“半缘修道半缘君”时,心里便又涌起浓浓缱绻的柔情。
读罢诗,沏上一杯茶,旖旎的诗句随着茶香,依然静静在飘逸。从袅袅升腾的水汽中,我似乎又看到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于清风朗月下,静悟菩提。
十分感叹,人间虽有爱,尘世却无情。好在四季的时光里,爱始终陪伴着我们。人生的终点不过是一个名称,四季的伴随与一路的追寻才是归程。
在道与情之间,对理性和感性,人们总是不断地追问,何者才是人性最终的归依。其实,“半缘修道半缘君”,这里的“半”字,应该才是对人生的诠释。
记得那年去西藏,我看见了唐古拉山的雪莲,听见了布达拉宫的诵经。可在幡幢飞舞的风中,我却没有寻见六世达赖的踪迹,只看到一代情僧转身的绝美背影。
六世达赖,就是仓央嘉措。他虽在西藏历史上颇有争议,但在我心中,他却是集佛性和人情为一身的圣者。对于佛道,他无法做到清心寡欲;对于尘世,他无法沉溺其中,却也无法拂袖而去。于是他被他的宗教放逐,于是他被他的皇帝拘禁。
总觉得,佛性是被隐藏起来的一种东西。在仓央嘉措的人生里,一半有情,一半有佛,它们的融合,其实更加艳丽也更加纯洁。这不,佛都有爱,何况是人?
像李叔同,为了修佛,连自己的亲人都拒之门外,这何苦呢?如果连亲人都不爱,何谈施爱于众生?还有苏曼殊,为革命而遁入空门,为了修身将自己的爱人拒之千里。
他们都以为,佛门中掺不进半点儿女情长,割断了感情才能获得完整的佛心。他们不知道,舍弃了另一半,他们的大“道”永远无法圆整。他们不知道,人生路上真正的修行其实应是“半缘修道半缘君”。若干年后,也终是无法抑制对爱的思念,然而“一寸春心早巳灰”。这便是半生佛性冷如斯,这便是片面圆满之后的残缺。
然而仓央嘉措,他在圣与俗之间,在平凡与超脱之间,在信仰与追求之间,在入世与出世之间,他各取一半,在跌宕辗转中,既未负佛,亦未负卿。
“水至清则无鱼”,佛性若真断了七情六欲,那便是绝对自我与冷漠。但如果一味的声色犬马,那也终将走向腐没。如何“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才是人生的课题。
唐人元稹,是因为妻子病逝,才成就了这段传世绝唱,有了千古的刻骨相思。从而才有了这段深情的告白:“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的这首诗,言情而不庸俗,瑰丽而不浮艳,悲壮而不低沉。不可否认,他信佛,同时他也爱女人。他的凡心始终未灭,他不愿将心灵只是栖息在菩提里。
对于佛,其实我也有许多不解,不知道他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若说是无情,他又偏偏要爱众生,若说是有情,他却不许为凡尘的情爱动心。我是个凡人,悟不透佛心。也或许,佛的有情,需要无情来诠释,佛的无情,就是有情的凝聚。
世人对元稹的“半缘修道半缘君”也有许多迷惑,看法更大相庭径。不过我觉得,莫如就让它不那么纯粹,静观它的朦胧之美。任何事情,穷追不舍,都是一种残忍。
我细心回看历史画卷,总有一些人,会让我们真诚的赞叹;总有一些情,会停留在我们心底。走过流年的山重水复,不要问归路,不必问前因。岁月风尘里,完美的修行,便是半缘修道半缘君;春去春回间,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寻觅一些过往遗落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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