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栀子花开时
刚过端午,阴晴不定,忽然豪雨,霎时天晴,比仓促的一夜情还迅速得离奇。下得楼去,见花花草草都被洗净,不由想起了韩愈的“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深情的季节,有风拂过我的城,妻子便会念叨栀子花,像是在等一位故人。可惜的是,在这个车水马龙的闹市里,虽万物都在争奇斗艳,却很难看到满树盛开的栀子。
说到栀子,大概没有一种花,能像它那样香得如此彻底,纵使尸骨不存,魂也还是香的。昨天,妻打电话给老家的婶娘,问门前的栀子树开花没有。婶娘笑说,早已开了,可全被那些小丫头摘了去。我知道后,便给她讲记忆中的田野,讲田野旁的小径,讲小径上奔跑着的小丫头们。她们头上戴着栀子花,衣服上别着栀子花,还有一路笑声。
记忆中的家乡五月,雨后到处湿漉漉的。路边坐着的老妇人,面前搁一篮栀子花,上面盖一块湿毛巾,不消叫卖,已是满街香气。偶尔有女子蹲下身去挑一两朵,此刻,任是贵妇村姑,那拈花插发的手势,皆入得画,袅袅婷婷。
这世上,稀缺的才是宝贝。栀子花香得太慷慨,世人就有点看它不起,轮不着它净水插瓶,也成不了花店的上宾。记得小时候,妈妈摘了一些栀子回来,不过拿脚盆蓄满水养着,大朵大朵的白花,水灵灵浮在面上,入夜香得醉人。
端午买了一盒豆沙酥,配料上有“栀子黄”字样,以为能嗅到栀子的香气。结果没有,原来说的是色素。栀子的果实是天然染料,可染出红晕的黄,“栀子黄”就这样得名。
在汉代,栀子花一种上千亩,不知染了多少件黄衣。不由想起《菊豆》里的染坊,那些铺天盖地、艳丽的粗布,不知有多少匹是被栀子染的?我倒是见过栀子的果实,小小扁扁的长椭圆形,一圈都是棱棱角角,秋后渐渐就变成了金黄色。
岁月重叠,又是孟夏时节,城里许多小巷也有了栀子花的身影。去母亲家,见楼下有老奶奶卖栀子,便挑了几把带去。母亲闻了闻,说了句:“这栀子咋没我们老家的香呢?”我心里知道,不是栀子花不香,是母亲在想老屋呢。
前些日子去朋友家,参观他的花草盆景。其中有一盆含苞的植物,绿叶十分茂盛。问朋友,他说是栀子。看来,未开花的树,我有很多不认识。看朋友把盆景打理得这般精细,我微微一笑,便想起“物离乡贵”。可再一想,下句是“人离乡贱”,不觉惭愧。
在朋友家相聚后晚归。晕黄的路灯下,有亲亲热热的身影,有跳街舞的年轻人,还有好吃街里的那些男女学生。游走,回首,走过多年前卖过栀子花的路口,又想起那个即将毕业的季节。五月,在没有羁绊的断点,那时的我们和现在这些学生一样,都在拼命地填充无名的落寞,祭奠终将逝去的校园和青葱的岁月。
岁月的美,美在它的必然流逝。在卖过栀子花的路口,会情不自禁去想念一个人,和一些记忆里的青春。透过无瑕的栀子花,将千回百转的念,写意成瞬间的永恒。那些花的纯洁,家乡的淳朴,友谊的真谛,若还有,便是人生的美丽。
我的书桌上,有个益达的瓶子,是过往留下的,没扔。妻下班回来,笑嘻嘻的,带回了几支栀子。她停下来,捧着花,慢慢装进瓶子,那便是烂漫的新始。
说来也怪,这花在枝头上,你觉着它十分雅洁高贵,插在瓶中,却又显得那样平实。瓶中的它,其形、其色、其姿、其叶、其香,都显得那么随意。它肆意地婀娜着身姿,不像玫瑰或郁金香那般对称规整,却愈发显得活跃。在我看来,花草无所谓优劣,适目者尊,适心者贵,只要能够给人带来愉悦、带来快乐,便能一起翻阅光阴。
在网上,碰巧读到一段解读花语的帖子,其中栀子花的花语挺有意思:喜欢此花的你有感恩图报之心,能真诚待人,只要别人对你有少许和善,你便会真心感激。
淡淡的风,轻轻地吹过季节的门楣。栀子花开的季节,是光阴的恩赐,是岁月供养的爱与慈悲。回眸处,花,是那样干净清爽,心,便多了一份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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