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有竹
墙外有竹,几经风霜雨露,一株株挺拔而立。浅夏淡过葱茏后,叶子比前日更绿。它们贴着小区外墙,在路边,随风摇曳;它们沿着光阴巷口,在深处,养一方春色。每天,相遇竹的青绿疏影,看它与洁白的外墙交相辉映,总是心生喜悦。
墙外的竹,不显山,不露水,静静呆在墙边僻角,没什么侵扰,也没有人为之驻足。世上人,多喜热闹,像竹这般天天一个样,无花无果,自然只能清冷度日。
我生南国,岁月深处,看得太多的就是竹子。漫坡的竹林,门前的翠竹,袅袅婷婷,都在童年记忆里流过。光阴深处,虽缄默无声,却沧桑而厚重。岁月中飘落的那些竹叶,像一把把剪刀,把春夏秋冬一一剪去,只留下柴米油盐的生活。
儿时,十分喜欢屋后的竹林。记忆中,那是一片海,又似漂洗的帷帐,有一种心如止水的翠绿。清晨,露水挂在竹上,娇翠欲滴。步入竹林,轻抚竹枝,将一颗颗水珠接入手里,映着绿色的竹影,捧着的,就是如幻如梦的翠玉。
记得,父亲曾考我对联:“门对千竿竹”,下联对什么?——“家藏万卷书”啊!还记得儿时上学路上,大雪把翠竹压得弯腰低头,我便一路摇晃,让竹子把腰挺直。这些往事,都已时过境迁,风烟静谧,不知竹林里的欢声笑语,这些年去了哪里?
现居闹市,钢筋水泥中,绿色寡淡处,幸好墙外还有竹。春夏时,它们三五成簇,争相挺拔,亭亭玉立。深秋时,晨雾浸蚀,夜寒冷默,它们仍昂头坚守,百折不回。冬天了,它们在飞舞的雨雪中,依然挺直腰板,清新翠绿。
一直羨慕农家小院的竹林,那是南国不可或缺的风景。好在,小区墙外有竹,推窗即现,洒然摇新绿。心上的念,也随之妥贴,人简单,便容易知足。
今年初,一场春雨后,竹子旁边冒出许多竹笋,像一枚枚火箭,直直挺立。经历几月的生长,现在已成幼竹。我想,待来年秋日,它们又会撑起一片新绿。
竹的生长,独立独行,该长多高,顺从天命,遵循节数。不像豆瓜之类,依着藤架使劲往上窜;或如爬山虎之流,傍着高墙之势,墙有多高,便爬多高,没有节制。可待藤架撤去、墙垣破败时,岁月转角处,又终是难逃一劫。
三千年华夏国粹,竹子始终与东方文化相联系。竹有阳刚之气,又具阴柔之美,人们把它与梅、兰、菊称为“四君子”,可见其地位高洁。郑板桥的名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便歌颂了竹的坚劲精神。“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朱元璋也给予竹子这样的赞誉。
每天下班,看见墙外默默而立的竹子,就会想起它的谦逊品格:“未出土时尚有节,入云霄处仍虚心”。它的地位虽卑微,却不自暴自弃;即使枝叶凌云了,也不盛气凌人。看见旁边新生的幼竹,又想起竹子乐于扶持新竹的美德,有郑板桥的《题竹画》诗为证:“新竹高于老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来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这些自古以来的颂竹诗,令我认识了竹子的品格,把它赞为君子,名副其实。
周末早晨,去赶农贸集市。在偏僻一角,有个卖花草的。有兰花、虎皮莲、仙鹤来等,还有一盆台湾竹,引起我的兴趣。俯下身子细看,简陋的花盆里,长着一丛清秀挺拔的竹子。细细的竹杆,繁密的竹叶,泥土里还拱出几根细小的嫩笋,一派蓬勃生机。尽管非一般真竹,一阵风过,也有竹香入鼻。10元钱,买了一片竹林归,值得。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给竹子换盆。于是找来一个新花钵,装上湿润的泥土,将竹子植入。然后再均匀地浇上水,放在案头。第二天,那竹果然安然无恙,未失青绿。瞬间,方寸之间,现山林秀色;案头之上,添清雅之气。
光阴的巷口,绿荫爬满老墙,夏日的草木已深。幸好墙外有竹,我的一生可以不俗。与竹厮守久了,一身骨头也就有节有度,说不定哪天也会唰唰地长出竹枝,在月光下婆娑,在风雨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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