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渣的17岁(2)

（2）

横岗新坡塘的民房躲在深惠高速公路后面，被油烟熏的漆黑的墙壁斑驳出一块一块的黄泥。这应该是横岗小山村时代的遗留产物吧，不谦虚的说，比我老家的猪圈差多了。但是这里毕竟是深圳，能有片瓦蔽身已经很是难得。南和的姐夫回家了，所以在这土楼上空下了一张床，而我也算是临时有了栖身之地。搁了行李，泰国香米的味道很不错，珠江啤酒，以及万宝路吃过晚饭，南和带我去随便转转，228，横岗工业部，189这些词语在他的嘴里讲的简单又平常。而在当时，我听起来很新奇。毕竟对于深圳，我只是重庆偏远县城的土流氓。

夜很亮，各种颜色的灯光在夜里闪动着，似乎在炫耀着这个小镇的富足与糜乱。南和说休息两天带我去找厂，说有文凭很好找。在他的眼力，我是个文化人。因为他初中没毕业，我是高三被开除。我在村里人记忆里面是从小品学兼优那种。而高中的轻狂是个性。综合指数看起来，我算那时候有“文化”的流氓吧。那两天依然喝酒，依然后万宝路。直到南和的老婆介绍我进保安乡的玻璃厂，那时候叫高登。因为小时候喜欢画画的缘故。我考工程部美工，而我当时的一头黄毛的确害了我。主管怕管不下来，因为潼南人乃至四川人以及江西河南人在很多厂都是免招的。听说那里搞事的混混几乎全是这几个省的。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但出于南和老婆的缘故，或者我的高中毕业证和我的画都起了点作用。虽然没做美工，但还是到生产部做了包装工，月薪200，一个月30元的满勤奖。那是平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我十分高兴。在打回家的电话里，我告诉父母我进厂了，仿佛自己拿的是两万一个月。很是自豪。

在13天班之后，这份让我自豪的工作终究被那散发着老家熟悉的味道的早餐给冲淡了。一碗弥漫着漂白粉味道的白粥，数数身上的银子，万宝路也换成了两块一包的梅洲。自己也学会开始在吃完早饭之后用广东话狠狠的说，扑你阿母。无论怎样，还是坚持到下班。工厂宿舍旁边的小店老板说，有人给我电话。是老爸，他问我习惯不。我说还好，就是不习惯早餐，象家里的猪食一样。很清楚的他说：“那还做什么，那点钱。回家吧。”

很明显，这句话在我听来很受用。我在第二天就辞掉了第一份工作，李艳是流水线坐我对面的女孩子，有着重庆女孩小巧而精致的样子，皮肤白皙，活泼可爱。她进厂已经半年了。平时没事的时候会跟她开两句玩笑。辞职的那天，我问她：“小妹仔，我要走了，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呢？”凭心而论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她爽快的说，下班后在宿舍等我。其实所谓在宿舍等她，只是我在一楼她在二楼一样。也是旧厂房改造的宿舍，无数的上下铺堆在一起就叫宿舍。女孩子或者夫妻床会有窗帘遮住，而我没有什么怕人看的东西。自然，床简洁的除了枕头和我，连被子都没有。深圳的天气实在不错。

她很准时的出现在一楼的宿舍门口，坪山路口的车其实不多，但我们走得很慢。扯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不知道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她怎么会有请我吃饭的豪气。居然点了一份鱼，在保安乡电影院的门口的饭馆里。叫了酒，给我买了烟。她听我讲我怎么打牌，我怎么和同学打高年级的学生，我怎么被开除，我怎么提着西瓜刀追着一米七几的体训班的大个儿从三楼跑到一楼…..我想，那时候我在她眼里是个英雄。她的眼睛按照现在说法觉得是放着绿光。给我点烟，给我倒酒。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客气。她说，大家都是老乡嘛。老乡，的确，在外都是这样叫。那天应该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我借着酒性随意说到。“小妹仔，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什么都好，就是烟抽的太多…….”路灯映照的横岗十分暧昧。

我没有说话，不过再经过坪山路口时候，她牵住了我的手。就在第二天，她请了一周的假，因为我那一百多工资要一周后才能拿到。很明显，她是陪我的。在多年后感觉破烂的杂乱的街道在那时很温馨。特别是五块钱一晚通宵的投影厅，她会靠在我肩上。放的什么片子不重要。烟雾迷茫。或者廉价的劳动力不应该享受，至少，那时候的投影其实是最奢侈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名女孩。她也应该是十七岁吧，虽然我没问。

每天都会去街上走走，去小饭店坐坐。然后每晚都会去看看投影。拍过一张照片，她离我很近。给我买了一件中长的休闲服，60块钱。对于她来说，是巨款。她说，叫我不要忘了她就好。已经临近发工资的日期了，我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天早上，她跑到我床前把我摇醒。说去横岗工业部，她的姑姑想见我。于是穿着她给我的衣服就踏着晨光出发了，的确。是那样的姿势。而她姑姑所谓见我只是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回来的路上，她说，她姑姑说我很靓，但看起来有点冲。（冲：重庆话里的意思是脾气暴躁。）我在听这话的时候深深感到人老真的可以成精。

回工厂宿舍的时候，太阳渐渐猛了起来。虽然带着伞，但晒的人有些心慌。虽然小妹仔给我不停的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