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两天,赵寿山将军的外孙杨新铁先生问我有没有时间,跟他们去一趟高平,祭扫长眠在那里的17师将士。我当然愿意去,可是手头正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最终没有去。
那个地方,他们一提起来,我倒很思念。2005年7、8月最热的时候,我们因为拍一部陕西子弟抗战的片子,于是,千辛万苦于酷热中寻到了高平。从山西平陆县拍完一部分内容后,折头又至运城,再经过候马、曲沃、翼城等地,找高平的那块纪念碑去。那时的地图上虽标了高速,但实际并没有通,走的大概是一条省道,很不好走,困难极了。那座纪念碑,陕西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去的就更少了。我只是在一本党史的书上影影糊糊地看过一张照片,然后决定去找。那也没有个具体的地址,只有到了高平后才知道,情况是很麻烦的。因为和高平人说话,互相很费劲,他们的发音,似乎还保留了一层入声,听起来,那音节要拐一个弯子,很动听,如果朗诵起古诗来,定然很入格律的。高平在晋东南,离长治不太远,是以前叫上党的地方。
一进高平,我们在路边的一间小门面里吃饭,店家说,这里有一道特色的菜,一定要吃。端上来,是几大块老白豆腐(此刻已忘了是炒的,还是煮的),好吃得很。他们解释说,这是吃“白起”呢!说这话时,他们也不顾我们从陕西来,是白起的老乡。原来,高平就是战国末期秦统一中国时发生最惨烈一役“长平之战”的地方,老乡白起至今留给这里人的记忆还是恐怖,所以他们世代以这个方式来解恨,“煎炸白起”,似乎这道菜就叫这个名。
白起离我们都太远了,而他们对60年前的陕西军队抗日却刻骨不忘,高平树立的这块纪念碑,竟完好地保存了下来,比我们陕西人自己都好。
吃罢饭,问有没有那块碑,店里的人说搞不清,高平有这样的纪念碑好几个,还有烈士陵园,但我知道,当年赵寿山将军为他牺牲的部下所立的碑,肯定不在“烈士陵园”之列,因为他们的番号可是国民党的军队。
到了县城,不巧的是那天是个周末,好多单位没有人。我跑到广播电视局,大门口连个过路的人也很少,那正是暑热的中午。门房里有一老者正睡,不好惊醒,只好在门边等路人。问来问去,似乎有几个人确定了是“鹞子头”这个地名,我便记下。拿地图查,费了好半天,也没有查到,有人说原村乡有个什么头,你们到那里再细问。
好了,有了这个乡的名字,我们就他们沿指的方向去了。最后大概快到日落时分,才终于找到。那地名叫“窑则头”,不是鹞子头。中间我们还穿过几处村落,我很感叹山西人都不喜欢拆房,他们硬是保留了好多老建筑,从许多村子中穿过,一概的古朴老旧,那感觉很不错。不像我们陕西,人与人之间夸耀的似乎就是谁家又盖起了大瓦房,自然,旧的都拆完了。因而在山西,几乎看不到那种贴上瓷片的千篇一律方盒子一样的新居,而是井然有次序的老屋脊、老檐、照碑、井台、戏楼、小庙,甚至老大老大的槐树,浓浓的荫凉下坐些素衣老妇人及玩耍的孩子。
走到近处,碑竟如此的高大,我还想着是一块小的呢。碑坐落在一块高台上,背后是一列山崖,上面是快要落下去的日,台子前,与公路隔一条浅浅的沟渠,里面植满了树,庄稼地里玉米长得已淹了人。这个乡上居然筹集到了资金,维修碑子基座,扩展着纪念碑的规模,要建成陵园。这令人又感叹起来。我们去时,维修的民工刚要下班,收拾回家。夏天日落以后,天依然还是亮的,功夫不付我,我们拍到了高大的碑。碑后铭刻的“精神不死”在隐隐迢迢的青山里,那样令人敬默。
旁边来了一个村人说,有一个老汉,当年见过赵寿山埋他的弟兄,一排排一行行的棺材呀,叫人落泪,他们问要不要叫这老汉上个镜头,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老人被搀扶来,脸色红润,还很精神,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
我还眈心找不到碑子呢!不但找到,而且采访到了见证的人!
下面,引一处我们片子中的一段吧:
(画面:大荔,丰图义仓
在今天大荔县丰图义仓东面的坡底下,60多年前曾经有一座纪念陵园,竖立着一块纪念血战永济阵亡将士高大的青石碑,可惜这块碑在过去的岁月中,被当地一位农民砸烂烧了石灰。
王忙有(陕西渭南师范学院教授,陕军抗战史学者):“在朝邑东门外广场,召开隆重的追悼大会,这个陵园有二亩大小,进门以后写有一幅对联,一边写得是‘华岳苍苍、黄河泱泱’,这边写的是,‘烈士之风,山高水长’,碑子正面是林森,当时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的词,‘为国捐躯’,后面是于右任题的词,‘民族之光’。当时陕西警备第一旅在朝邑丰图义仓。这个碑子三个部分,一个是序言,一个是阵亡将士名单,一共308名。”
(画面:高平,17师阵亡碑
这是1938年在山西晋东南一带山地坚持打游击战的17师师长赵寿山为阵亡烈士立下的碑,如今还巍然健在,屹立在青山的怀抱之间。
1938年7月,当孙蔚如将军率部渡河时,17师归还建制,准备开赴中条山作战,当他们离开晋东南时,当地政府大力支持,为他们辟地3亩,筹款建立了这座纪念碑。
秦凤山(山西高平县下董峰村村民):“他这师长是赵寿山,这个石料是从下董峰山,在那破的这个石料,那个石瓦很大,很占地方,在那儿拉的石头,用牲口运到这,这个底上面是东山石,那出丧的时候,那棺材抬得多着呢,这儿埋了三四十口棺材,以后祭奠时糊的那些花圈纸扎,在下董峰(村名)放的多着呢,糊得一摞些。”
碑文写道:“夫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盖当死而死则死重于泰山,不当死而死则轻于鸿毛。诸烈士捐躯报国,马革裹尸,振我民族之精神,惊彼倭奴之心胆。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光明磊落,死重于岱岳矣。……”
牺牲总是暂时的,而对牺牲的记忆永远都不会消失,赵寿山举行完追悼会后,挺进中条山。
秦凤山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老人,我记得,过一会,乡上的领导也闻讯赶来,可惜天色已晚,我们还要赶路,就没有留下来和他们叙。
如今,杨新铁先生邀请我,我很希望去,可是时间真不凑巧。我从他们拿回来的录像带上截了几幅图,权作一次纪念。

献上花圈

栽一棵翠柏

这是这次去的人合影,他们几乎都是38军或17师的后人,那个老太太就是杨虎城的女儿杨拯美,此外还有孙蔚如的女儿孙存晰、孙存朝,赵寿山的女婿杨立、孙子赵望原、外孙杨新铁等,恕我想不起一些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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