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在宫中潜移默化地从姜娘娘时代向妲己时代悄然过渡的时候，费仲浑尤的地位可是十分显著地上升了。几乎所有想谒见天子或者接近皇室的人们，全都走起了费浑二个的门路。其中，最出乎他们二人意料的，乃是西岐一个神秘兮兮的来访者，居然也通过他们，与人们平时极难见到的伯夷叔齐会晤了一下。虽说费浑二人熟谙人情世故，但也没想会碰上那么一个来访者。更叫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人居然既不朝见天子，也不拜见大宰相商容比干，而就找那闲云野鹤般的哥俩晤谈。

那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了一地，柳絮在空中漫无目的地胡乱飞舞。进进出出的人们，看上去全都有些目光朦胧，眼皮瞌瞳。

那天，费浑二人忙了一夜，刚刚给侍卫长武乙出完主意，终于把那个疯狂爱上了窈窕妃子的年轻人从前门送出去，便听得家丁从后门跑来禀报说，有客自西岐远道而来，上门求见。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感觉都有些不耐烦，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不见，不见。家丁嗫嗫嚅嚅地说，二位老爷，那人。。。那人正在门口等着呢。浑尤回答说，那就让他等去吧。费仲补充说，叫他先在客舍里住下再说，看看明天有没有空。浑尤马上又接着说，咱们虽说不是什么要人，但也不是想见就见的。这年头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哪有一来就见面的道理？

等家丁答应着出去之后，二人赶紧互相看了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一拍脑袋，异口同声地说了声，睡觉！

他们倒并不完全是贪睡，而是跟那个正在热恋中的年轻人谈得实在太辛苦了。身为卫队的二个督军，他们其实从来不管卫队的任何事务，这场谈话可能是他们对整个卫队所作出的仅有的也是最大的贡献。

当侍卫长武乙把窈窕从河中救起，放在马背上悄悄地驮回来安置停当之后，马上便跑到费仲浑尤府上，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二个，然后呆呆地看着他们，说道，现在，窈窕妃子是让末将给救了上来，但末将却不知该怎么办？

起先，他们二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互相看来看去看了好一阵子后，费仲居然如此回答，说，那你想怎么办呢？

浑尤赶紧说，对呀，小哥儿，你想怎么办？

武乙被问得快要哭出来似的回答，二位大人，要是末将知道该怎么办，还半夜三更的来打搅你们干吗？

费仲点点头，这倒也是。

浑尤也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浑尤跟着又开创性地问了句，我的意思是，你本人对人家到底怎么想？

这下总算问到点子上了，武乙嗫嚅着回答说，末将。。。末将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可怜这位娘娘。

费仲跟浑尤交换了一个眼色，恍然大悟地问道，你小子到底是可怜人家还是喜欢人家哪？这可是一点含糊不得的呀。

武乙涨红了脸，然后使劲点了下头，以一种豁出去的神情看着他俩，一字一顿地回答，不错，末将喜欢上她了。

浑尤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呢，人家去投河，怎么偏偏就被你小哥儿给撞上了。嘻嘻。

费仲也跟着笑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你们是不是事先说好的？

武乙忙不迭地拼命摇手，然后仿佛嫌表达得不够清楚一般，又拼命摇头，说，二位大人，这可不能乱开玩笑，不能乱开玩笑。

浑尤于是不笑了，而是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人家真是想投河，你硬把人家救上来又管什么用呢？

我想，武乙怔怔地看着他们说，我想娶了她！

啊？！他们二个同时大叫一声，然后又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疯了？

武乙回答说，我要是疯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浑尤转过脸对费仲说道，嗨，你看这哥们，居然说他没疯？难道。。。难道是咱哥俩疯了不成？

费仲摇摇头，神情严肃地回答浑尤，不，他没疯。咱俩也没疯。只是他的这个想法有点疯狂。

武乙点点头，承认说，我是有点疯了。其实，我从看见窈窕妃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点疯了。

费仲听了，也像浑尤那样地叹了口气，说，唉，这就不好办了。

一心一意来讨教解决办法的武乙，被他俩一先一后的叹气叹得焦燥不已，站起身来，在屋里团团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然后在他们跟前一步站定，说，二位大人，不管怎么样，求求你们给我拿个主意好不好？就算是救末将一命吧！

武乙说着，就要朝他们下跪，慌得二人赶紧拦住，一个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一个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于是，三人开始好好说起话来，一直说到天亮以后，费仲才对那年轻人说出一句突破性的话来，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人家，索性去求妲己娘娘，让她劝天子把窈窕妃子赐给你，怎么样？

没等武乙回答，浑尤马上接上来说，去求妲己娘娘，还不如直接去求天子陛下。

费仲想了想，点点头，这倒也是，万一天子恼了，还可以回头求妲己娘娘劝天子息怒。问题是，你小哥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哪？

武乙，末将没这胆量，还算是个末将么？

浑尤同意说，对，末将一般都有这胆量，倒是上将可能会吓得屁滚尿流，嘻嘻。

武乙也跟着笑了一下，但马上又问道，只是，末将不知该如何请求天子。

浑尤教他说，哎呀，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呗。

武乙听了，连连点头，对，对，末将说话时一定口对着心，一定口对着心。

武乙说完，仿佛被开了窍似的，脸色豁然开朗起来。然而，正当他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费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他，等等。

武乙吓了一跳，问道，费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费仲告诉他，你有没有问过人家，是否愿意嫁给你？

武乙一下子傻了，回答说，这个。。。末将还没来得及问呢。

费仲浑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说，你小子也真逗，还没问人家愿不愿意嫁你，就忙不迭地想去求天子了。另一个则说，要是天子问起，是你向人家求婚的，还是人家想要嫁你的，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是我向她求婚的。

宫里那么多妃子，为什么偏偏想到向窈窕妃子求婚呢？

因为我觉得窈窕妃子最可怜，也最可爱。

可怜和可爱不是一回事，到底是可怜，还是可爱。

又可怜，又可爱。

费浑二人听了，互相看看，一个说，没错，这小子的确爱疯了。另一个说，爱到这么疯的程度，也到了请求天子的火候了。

然后，他们二个抬起头，各自想了一会，突然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让武乙感动不已的话来，咱们也去跟天子说说？

武乙赶紧对他们说，末将不敢有劳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只消告诉末将，该怎么做就行了。末将实在是不想牵累二位大人，万一天子震怒起来，那后果是末将想都不敢想的呀。不过，二位大人的一番好意，末将在此心领！

有这么严重么？

没那么可怕吧。

真的，末将真的不想让二位大人出场。除非末将惹恼了天子陛下，请二位大人在天子跟前说上几句消消火的话。

好吧。

听你的。

于是，三人就武乙从求婚到请婚，如何一步一步进行的具体做法，又细细地讨论了老半天，最后商定，武乙先去向窈窕妃子问清楚，是否答应嫁给他，然后再去请求天子开恩，恩准窈窕妃子下嫁；最后，万一天子不开恩，或者怪罪起来，马上去天仙宫找妲己娘娘求救。与此同时，费浑二个明确表示，他们会密切关注事态进展，随时准备搭救侍卫长。

等一切商量停当，武乙高高兴兴离去，再让家丁把那个远道来客打发去住客店之后，费仲浑尤一面准备睡觉，一面打起赌来。二人既赌窈窕妃子会不会答应嫁给武乙，又赌天子会不会恩准这段姻缘。费仲先是押在窈窕妃子会答应下嫁上，然后又押在天子不会同意上；浑尤则相反，认定窈窕不会答应，同时又认定一旦窈窕答应了，天子肯定会恩准。结果，二人不输不赢，赌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