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多么好!人们都说她听话,懂事。今年暑假,为了到少年宫去学拉二胡,只教了两次,合起来还不到半小时,就学会了识谱,可以无误地默写《东方红》的乐曲。学二胡进展很快,用她那同学的话说:“马遥什么都会拉,看谱子就能拉了。”我们那红小兵宣传队乐队负责人正寄希望于她,她是低年级两个年级的唯一代表,他们那个班级的班长,小同学称她为“第一大”。转学离开后,人们多么希望她“回来”,说“只有马遥能管得了。”“马遥病好后还是让她转会我们学校来吧!”她能转回去吗?在新的学校,不到几天就当上了“负责学习的班委”,在学校的版报上点名表扬了,可这名字她自己没看到就住院了。
部队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很尽责的。他们有高度的责任心,同情心,人道主义的精神,尽管病情一再反复,依然是这样地认真,耐心,负责,,细致,热忱。
然而,病情是严重的。据说,眼白在白天看是很黄的,“胆黄素很高”。今天吐的是青黄色的“苦水”,“又有一点水了”,这全部加起来,说明什么问题呢?
医生说要同我具体谈谈她的病情。我仍在等着。那里还在研究吧?我象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仍在等着。会听到的,将是什么呢——是意料之中的,还是之外的?
病员们也很关心地来看看。说“先前”还是很好的,就今天有点“变卦”。生活在友爱之中。
此刻,吃完了中药,她睡去了。适才在问:“我夜里怎么喊你啊?——夜里一点声音都听到的。”“马上医生就要来熄灯了。”为什么心眼儿这么细?
这么好的孩子!她应当快点好起来的,1973年8月3日,才只九岁多。她面前的路当是很长很长的,还有很多美好的生活在等着她。啊,她应该好起来,应该能够健康地生活下去!
“爸爸,你怎么还不睡?”我怎么还不睡?悲痛,忧虑,也会像精力一样疲惫么?我会睡的,那应当在它们都冷却,都休息了的时候。
此刻,我想起了自己儿时,尚留在脑子里的影像。当我伤风感冒时,母亲坐在床沿上。啊,我辛劳的母亲,只有这时,才能有机会坐下来,在自己的孩子的床沿上。我多么希望常有这样的机会。然而我活过来了,象牛一样,并没有经过什么大的周折。接着是种种的理想,粉红色的梦,淡淡的轻纱,如今是落到了现实生活中,啊,竟是这样的严酷。啊,我的九岁的孩子何尝生活过?她多么希望能为国家为人类贡献点力量!她将会被剥夺掉她生的权利么?
有朝一日,她会翻拾我给她留下的这几页记载吧?也许那时恰逢她二十周岁的生日,一个健康活泼的少女......
而此刻,她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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