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我凭着那时最强烈的感觉从书橱里抽出了《陶渊明集》,希望新的一年能有更超然的生活态度。
随意地翻看,企图找到最有感觉的一句话或者一篇文章,作为送给自己新年的精神礼物。
于是,有了下面两篇,记录下来,送给自己。
《归去来兮辞》
......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自祭文》
岁惟丁未,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羞以嘉蔬,荐以清酌。候颜已冥,聆音愈漠。呜呼哀哉!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耔,乃育乃繁。欣以素牍,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馀荣,心有常间。乐天委分,以至百年。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没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已荣,涅岂吾缁。捽兀穷庐,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涉百龄,身慕肥遁。从老得终,奚所复恋。
寒暑逾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译文:
正在丁卯之年,深秋九月之时。天寒夜长,秋风萧瑟,大雁南飞,草木凋零。陶子将要辞别这个人生旅途中的客舍,永远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亲朋凄怆悲哀,在今晚共同为我饯行。设置了美味佳肴,献上了醇美清酒,看看我的容颜,早已模糊暗淡,听听我的声音,越发低微寂静。呜呼悲哀啊!
茫茫大地,悠悠苍天。万物在这里滋生发展,我也得以成为一个“人”。自从我出生以来,就遭遇贫困的命运,饭筐水瓢经常空空,到了冬天仍然穿粗麻布衣服。可是我在山谷中汲水仍然感到高兴,背着柴禾一边走一边歌吟。在简陋的柴门之内,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春秋更替,整日在小小的园田中劳作。又是除草又是培土,作物生长十分茂盛。有时高兴地捧起书本,或者和谐地弹七弦琴。冬天晒晒太阳,夏天在泉水边濯洗去暑。辛勤耕作不遗余力,心情悠闲自得,乐从天道,委随本分,就这样度过一生。
短暂的一生,人们都十分珍惜。他们害怕此生一事无成,所以不敢放松一点光阴。因此他们活着时为世人所称赞颂扬,死后为人们所思念向往。感慨我一向独自行进,和一般人志向很不相同。外界的荣宠并不能使我感到荣耀,难道污浊的世道就能使我受到影响?
傲然自得的住在陋室之中,饮酒赋诗。能够识运知命,就能无所眷恋。现在死去,也可以无所遗憾惆怅。即使我能享寿百年,田园生活也是我的理想天堂,如今生命随着年老而寿终,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呢?
寒来暑往,时间匆匆;死亡生存,各不相同。姻亲早晨赶来,好友也连夜来奔。人们将我葬在旷野之中,是我的灵魂得到了安定。装我的棺柩在空虚寂寞中向前,萧萧树声吹打着墓门。我深为宋臣丧葬的过于奢华感到可耻,也为过于节俭提倡裸葬的杨王孙感到可笑。
空虚一片,我已经消失,人们感慨死者已无踪影。用不着起坟头,栽墓树,随着光阴逝去将被遗忘。既不看重生前的名誉,又怎会中重视身后的褒扬?人生的道理实在艰难,而死后的情形有能如何?呜呼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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