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神的曲阜》（四首）

安琪

 

《马上梁山》

 

我一眼相中的白马走了过来

冬天的风灰暗，而冷。而使面颊有着悲哀

的羞赧。

 

白马白马，你为什么在这江湖败落的黄昏

而不落泪？

 

梁山已空那是豪杰已散

死的死啊亡的亡，石雕的李逵

甚至已赶不走盯住他的小蚊蚋

 

骤然扑打过来的帅旗四个金字被风卷起

又展开，我仰望却看见阵阵酸楚

 

替天行道

仿佛冲天的呐喊还在耳旁

仿佛血腥的厮杀还在眼前

 

无辜者的头颅被提在手上

谁是无辜者

谁是提头在手的人？

 

所有的死亡都指向朝廷

那个誓以他人之死捍卫自己王位的人

最终死于另一个即将登上王位者

 

我一跃而上冬天中安静的白马

白马白马

请带我狂奔，逃离

逃离这是非的江湖！

 

                        2014-01-14

 

《梁山本质就是石头山》

 

淡色的石头好像默默沉思的蚁群

爬着爬着

爬出满山皱纹

 

梁山本质就是石头山

 

英雄本质就是暴徒

暴徒本质就是英雄

端看谁来盖棺，谁来定论

 

犹记那时年幼

一本小人书被我翻得稀烂

 

最纳闷的是这句话——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

 

投降不就是叛徒吗

叛徒有什么好的？

 

直到我长大

才知这句话的奥妙 

哪个皇帝不想招安

那些心存投降之念的人，带着你必将送命

的命来吧，但不要把你的兄弟拉上

 

他们还想继续留在梁山

他们还有一口热血可以担得起好汉

 

但他们终究还是被拉下梁山

心甘情愿送走自己的命

 

满山的石头知道这结果，必然。

满山的石头看着一群人死于忠，和义。

满山的石头留在梁山，等我，记录下

这107个空空的座椅

（那愿意投降的在我眼中已没有

他的座椅）。

 

                       2014-01-14

 

《为晁盖一哭》

 

踏遍梁山

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可怜的晁盖，晁天王，你真的被

推到天上去了

反正天并不存在，没有一个真实的可以

触摸可以放置牌位的天因此也没有一个

让人怀想让人纪念

的你。可怜的晁盖

找遍梁山

连孙二娘的一双金莲都在石头上跺出两个深凹

你

却连一道痕迹都没有。

 

                       2014-01-14

 

《孔神的曲阜》

 

这孔神出没的曲阜，有别于他处风景

当我第二次驻足其间

街头的老妪

操着圣人口音向我兜售

与圣人有关的书画

 

曲阜处处

孔神足迹

国铁招待所的餐厅门楣有四字悬挂

“吾酌若何”

我在心里小声翻译，终究不敢说出口来

我怕一言不对

贻笑大方

 

满城斑驳时光附着在低矮城墙

时光是灰色的

那停驻草丛安然耙草的喜鹊也是灰色的

所幸今日天气尚好

远天有云从春秋一路赶来

于快门一闪间飞身跃入我的镜头

 

我来得太晚

未能与圣人当庭切磋，只在倒腾相片的刹那

嗅见他时而严谨

时而超然的背影

在曲阜，孔神处处，你只要背得全他的话语

这鲁国的天下

就可任你行走。

 

                    2014-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