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简史》

安琪

 

1）

我看到时间就睡在清冷的柠檬树叶上

一天也不可缺少的时间就这样停顿了。

 

2）

我们已经很老了

新鲜的水分不断出现又不断疲倦

枯萎。尽管在脸上它们依然放光

像垂死挣扎的树叶失去自己的树枝

我还是听到内心的街道急速驶过一辆过时的马车。

 

3）

和所有疾病一样

我疑心肉体的关怀会随着纸张的飘荡

而渐渐褪色。

天空拉开消瘦的一角

收集诗歌的人把隐在黎明的盼头匆匆收回。

等待或转身起立？

灵魂的影子重叠着，暗示关于不安想法的秘密。

 

4）

我先翻开它：

爱分割的部分喂养了夜晚的鱼儿

和辗转反侧的叹息。

 

然后就是碟中的哭泣。

月光在拥挤中显得疲惫，每一颗星球的命运

似乎赶写着焊接不了的裂缝

存在就在存在中！

 

5）

尘埃

和理想主义者的精神晚餐

同时飞向远方。

 

6）

只剩下证明

风是否留过符咒？

圆砖是否连绵起伏地改变世界？

我看到闸门的闭合像意志的轻便化妆适宜葡萄的感知

真实的接触是其中幻想的

激情的

表现形式。

 

7）

我看到停顿

时间不声不响。

一个单纯的孩子就是石头光洁的皮肤

如同后花园里跌落在地的视线被零乱地堆积

无数双布鞋的擦痕

携带着蚂蚁的叫喊高傲地和它们作伴。

 

忧伤的功课引领我们——

越过欲望，沿着大地起伏的脉动

你就将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8）

简约的微笑。这是。

 

9）

一个动作，就像一次出生

一个人事实就是一场事故

 

10）

天真的玻璃总是不甘寂寞

它已为温暖预备了破碎。梦从脑子里醒来

一只腥味的小笼是它的家。

 

我清楚结实的幽静的另一张面孔

像饥饿清楚惊恐的眼神

火焰清楚湿漉漉的谋杀。

 

记录是没有的

爱情的事业训练我们夸张的调查

和顽强的承纳失败的经验。

 

一切好像全都发生：

钉子钉入天堂，使亲热疼得发痒；

灯盏注入毒素，使赞美变成怪异。

 

11）

卓越的也是扭曲的

一些企图晃动着，游过细菌部落的村庄。

 

时间接近潮湿的凝固

我把它比较了又比较

 

最后肯定——

“诗歌的砖瓦砌成虚弱的房间”。

 

我走了进去

鲜血已调到可以抚摸的温度

 

12）

舌头在空空的桌面上接受打理

仿佛有助于愉快的玩耍。呼吸

和橡皮泥交错着，被安排了蓝色的图纹。

 

这是思想突然澄澈的时刻：

一个个闷热的词为着思想工作

一个个思想的词脱下油腻的外衣。

 

至少有五次我看到停顿

我看到诗歌迎着阳光和精神一起

放牧到天上

 

——天上的街市

也是人间提灯行走的骨骼在努力成形。

 

13）

金黄的钮扣

清洗过的玉米

 

闻风出动的意外

灰烬踩在上面的痛苦

 

谁在计算着春天的步伐

并预备把它焚尸灭迹？

 

许许多多的风

许许多多假设驱赶春天到达——

 

虚弱的房间。是的，爱情从哪里开始？

时间比喻性地化为灰烬。

 

它跳跃的瞬刻连同周围已经空掉

需要一次停顿来增加时间的重量。

 

14）

我看到修锁人胳膊里夹着的小蜻蜓形同钥匙

整个世界都在它面前敞开大门。

 

                               2000年，漳州。

 

原刊于《海峡都市报》2001年3月6日，题为《我看见停顿》，2013年2月24日重新分行并增设小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