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诗二首(《脉动》,童庆炳主编,201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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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地之境
安琪
现在我在故乡已呆一月
朋友们陆续而来
陆续而去。他们安逸
自足,从未有过
我当年的悲哀。那时我年轻
青春激荡,梦想在别处
生活也在别处
现在我还乡,怀揣
人所共知的财富
和辛酸。我对朋友们说
你看你看,一个
出走异乡的人到达过
极地,摸到过太阳也被
它的光芒刺痛
风过喜玛拉雅
安琪
想象一下,风过喜玛拉雅,多高的风?
多强的风?想象一下翻不过喜玛拉雅的风
它的沮丧,或自得
它不奢求它所不能
它就在喜玛拉雅中部,或山脚下,游荡
一朵一朵嗅着未被冰雪覆盖的小花
居然有这种风不思上进,说它累了
说它有众多的兄弟都翻不过喜玛拉雅
至于那些翻过的风
它们最后,还是要掉到山脚下
它们将被最高处的冰雪冻死一部分
磕伤一部分
当它们掉到山脚下,它们疲惫,憔悴
一点也不像山脚下的风光鲜
亮堂。
我遇到那么多的风,它们说,瞧瞧这个笨人
做梦都想翻过喜玛拉雅。
2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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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刊 词
每个活人都有脉搏。脉搏的跳动是看不见的,似乎是微弱的,不易觉察的,常常不被意识到的,但只要一个大夫把着一个健康人的脉,就会感到那人的脉搏跳动强而有力,你想阻止它的跳动是不可能的,滔滔江河可以阻断,气势汹汹的海啸可以抵挡,唯有这人的脉搏的律动,是人的生命力的歌唱和舞蹈,是无人可以阻挡的。文学是什么?我们不知为它下过多少定义,但我想说,文学就是人的生命力的歌唱与舞蹈,就是人的脉动。
我们不要装腔作势的文学,不要弄虚作假的文学,不要瞒和骗的文学,不要玩弄文字游戏的文学,我们要有生命活力的文学。我们的文学应该有自己的体温,自己的脉动,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悲欢离合,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理解。最好的文学应该是生命湍流中兴起的浪峰。文学可以幻想,但那幻想是你生命的歌唱;文学可以虚构,但那虚构是你生命的舞蹈。文学不是女子头上的装饰,不是男人脖子上的领带,文学就是你素朴的内在生命情感的运动。
中国古代文论讲“文气”。曹丕说:“文以气为主。”韩愈说:“气盛则言之短长高下皆宜。”这“气”是什么,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我倾向于把他解释为人的“生命力”。美国有一位老太太,叫苏珊•朗格,她好像出任过美国美学家学会主席,她有一本小册子,叫《艺术问题》,非常有意思的是她也把文学艺术看做“生命的形式”。她说:“艺术品并不真正地同那些具有生命机能的有机体,绘画本身不能呼吸,也没有脉搏的跳动;奏鸣曲本身也不能吃饭、睡觉,更不能像生物那样自我恢复;如果小说被放置在图书馆里,它们也不会像生物那样生育繁殖,等等。但是,在艺术领域中所流行的这一‘生命形式’或‘有机形式’的暗喻具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当一个严肃的和热爱思考的艺术家听到我们刚才所引用的那些字眼(指‘生命形式’等)称之为暗喻时,会对这种肤浅的说法感到异常吃惊。”是的,我曾经异常吃惊,说文学艺术是“生命的形式”怎么是“暗喻”呢?真正的文学艺术似乎就是生命本身。我们写散文,写小说,写诗歌,难道不就是写我们生命本身欢快、激动、哀嚎、呻吟吗?
“路其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的脉动。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是陶渊明的脉动。
“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是李白的脉动。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真愁人。”这是杜甫的脉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白居易的脉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苏轼的脉动。
罗贯中的脉动引爆了《三国演义》的硝烟弥漫的赤壁之战。
曹雪芹的脉动演绎了《红楼梦》中的让人唏嘘不已的宝黛爱情悲剧的风波。
鲁迅的脉动引起了那如匕首犀利的杂文的冷嘲热讽。
沈从文的脉动书写了那令人难忘的《边城》的乡愁。
我一生最推崇的中国古今最伟大的十个作家,他们的成功无一例外都是在其作品中灌注了他们的生命的活力,也因此他们的作品有生趣,有意趣,有氛围,有情调,有神韵,有意境,有韵律,有色彩。凡达到这“八有”作品就是美丽的、温馨的、引人的、动人的,也就是伟大的。
既然我们都学习文学,热爱文学,我们的生命每天都在感受着这周围的世界,并发出我的欢呼、感叹、悲悯和呻吟,为什么不可以拿起自己的笔来写出我们的“气”和“生命的形式”呢?写得成功也好,写得不成功也好,当你到了晚年的时候,你都可以安慰自己说:我的“气”出过了,我的“生命的形式”呈现出来了,因为用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