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生活与自由思想可以在诗歌中并行不悖

——简读星汉《在潮白河东岸》（组诗）

文/安琪

 

潮白河由潮河、白河汇流而成，为京东第一大河。2010年国庆，我和京城一干诗友到潮白河公园荡舟，穿行在茂密芦苇丛中，秋风旷朗，秋阳明媚，潮白河面洒满了黄金一样细碎的亮斑，那一瞬间，我暗淡的北漂生活仿佛被可以感知的神光牵引，向遥远的不可知的神圣之地驶去。正是基于对潮白河如上的感情，阅读星汉组诗《在潮白河东岸》便有了旧友重逢的喜悦。旧友在这里有两重意思：1）星汉，这个联系多年却一直未见其面的朋友，多年来默默编辑出版了《青春阅读丛书》等系列读本，在日渐贫瘠的出版市场坚持纯文学取向，明白透露了编者对诗意的维护。2）潮白河，一别三年，相对受制于时间的我们，你受制于空间，所以只能等我哪一天闲了再去看你了。

《在潮白河东岸》由九首短诗组成，虽然写作对象各异，但抒发的情感却无一例外地与诗人身处北京这个大都市的种种人生际遇有关，有“对自由心灵感受的向往”（《喜鹊》）；有“背井离乡的睹物伤情：（《一只夜鸟》）；有“来自生活现场细微观察所感悟到的奋斗的艰辛”（《早晨，在潮白河》）；有“更为广阔的精神向度的追寻”（《下雪是一件好事》《浮云》）；有“点燃自己的生命之石去照亮尘世众生的渴想”（《点亮》）；有“永恒的自然万物生生不息于大地的感慨”（《冬天的原野》《潮白河的落日》）；有“人与物彼此交换各自情感的诉求”（《岸上桃花》）。可以说，这是一组涉及面相当宽泛的诗作，它们像一把由不同品种的花儿组合成的花束，盛开在“潮白河”土壤肥沃的东岸上。

诗人写作无论思想还是意志都不能与他所生存的现实相分离，星汉，这个祖籍山东单县，出生于辽宁抚顺，现居北京的诗人，仿佛已在潮白河东岸找到了扎根他诗歌和生活的栖居之地，他的诗作迸发出一股荡涤浮躁的沉稳之气深深地感染了同为漂泊者的我——在潮白河东岸，我们共同体验到了严谨生活与自由思想可以在诗歌中并行不悖。

 

                                                  2012-6-5，北京。

 

在潮白河东岸（组诗）

星汉

 

喜鹊

 

在潮白河畔，是一阵风

把喜鹊的叫声吹了过来

我看不见喜鹊

看不见喜鹊是在树枝上跳跃

还是在天上飞

我的肉眼

所能看见的事物

总是有限

但我没有说这个世界

被蒙蔽的事物

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像

 

喜鹊一直在叫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值得它们用心去挽留

值得它们去唤醒

我头顶的天空

就在喜鹊的叫声中

变深变蓝

 

在一阵紧

一阵慢的风中

喜鹊越飞越远

我听出来了

是两只喜鹊在叫

一只的叫声清悦

一只的叫声嘶哑

 

2011/11/22

 

一只夜鸟

 

一只夜鸟

是孤独的

一只远离故乡的夜鸟

更孤独

当它在异乡

被视为窥视者

被一次次驱赶

 

在潮白河东岸

当我仰头凝视

一只远离故乡的夜鸟

多像上帝遗失的一个零件

紧紧地

拧在我的眼睛里

直至双眼酸疼

直至流出泪来

 

2011.6.17

 

早晨，在潮白河

 

早晨，在潮白河

经常听见有人在那里“啊啊”地喊

有时是一个人

有时是两个人

有时是一群人

有的嗓音洪亮

有的嗓音嘶哑

有的嗓音尖细

 

让我一下子就记住的

是那个每次只喊半声“啊”的人

我一直在猜想

一定是生活的刺

卡住了他的嗓子

 

有时我站在他们的身后

很想和他们一样

放开喉咙

对着空旷的河床

大喊几声

 

2011/12/3

 

下雪是一件好事

 

下雪是一件好事

阴霾太久的天空

需要一场雪

把它擦蓝

把它擦净

让星星像星星一样

在仰望者的心尖上闪耀

 

潮白河畔

仰望天空的人

少而又少

低头行走的人

为了不让雪花飘进肉体

竖起衣领

 

雪，落了下来

比月光稍重

散发着天堂的芳香

这样的雪

适合铺垫心灵

 

2011/12/13

 

浮云

 

当我仰望，一朵浮云

从东向西行走

有时走得快

有时走得慢

仿佛天上的道路

也坑凹不平

当它越走越远

那么洁白的浮云

像少女怀中爱情一样洁白的浮云

在慢慢变灰

慢慢变暗

 

我一直弄不明白

城市上空的浮云

为什么那么灰

那么暗

像民工身上被风吹动的棉袄

像父亲久病不愈的脸色

我们只有把头深深地低下

才能负载浮云下的生活

但，我不想说

每个人的头上

都有一片浮云

不管是绚丽

还是黯淡

终究会有一天

飘散得无影无踪

 

2011/12/25

 

点亮

 

我承认我的脑袋里

总有一些不合乎逻辑的想法

比如在春天到来之前

就想点亮花朵

比如在夏天到来之前

就想点亮大把的露珠

 

比如这些天来

我一直睡不着

一直在琢磨

怎样才能让手中这块心形的石头

长大一点

再长大一点

再长大一点

再长大一点……

 

然后把它点亮

把它放到天上

一颗被点亮的心

照出去的距离最远

 

冬天的原野

 

冬天的原野

一览无余

不用抬头也能看出去很远

昨夜的雪开始融化

露出暗绿的麦田

 

迎风行走的人

竖起衣领

他要在夜晚降临之前

穿过原野

 

热爱黄昏的乌鸦

是麦田的歌手

一支古老的歌谣

被它们反复传唱

 

一览无余的原野

在它们的歌唱中

一次次展开

又卷起

 

2012/1/3

 

潮白河的落日

 

此刻，吹向树梢的风

也吹向落日

我一直担心如果风再大一点

树梢上的落日

会不会一下子

掉下去

 

我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管树梢如何晃动

落日一直像落日一样

纹丝不动

 

但我没有说纹丝不动的落日

因太圆

更像一枚铜镜

这样的比喻

使我想起太多与镜子相似的事物

它们因易碎

而让人心情沉重

 

潮白河的落日

与别处的落日没有什么不同

它不会因我的注视

而更像落日

更像落日一样纹丝不动

并纹丝不动地下沉

 

2012/4/20

 

岸上桃花

 

雨，一直没有下

桃花还是开了

像邻居家的少女

 

离桃花只有一步之遥

但我不能伸手去触摸

她会把我灼伤

 

我这样说

不等于说桃花是在燃烧

也不等于说桃花

更像我们的一种情感

 

其实我只是看见了桃花

在河岸上盛开

风一吹

飘落的花瓣

很像一棵树的灵魂

 

2012/4/21

 

【星汉，原名：张守贵。祖籍，山东单县，出生辽宁省抚顺市。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做过编辑、记者。作品散见于各种文学刊物，各种年度选本及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