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旧作:《毒品一号》一组
(2012-03-11 18:41:05)
标签:
幽静毒品燕窝甜卡车康城安琪文化 |
分类: 安琪短诗 |
[按:诗人燕窝文中说到《幽静贴住一个人》,还好,网络恰好还有,遂将它们贴出存念,这种写法福建时期写了很多,说起来是语言训练的产物。——安]
《幽静贴住一个人》
安琪
幽静仿佛用上一只獾的力量贴住一个人
胆识的抵抗
或者是更为细小的空风自纸屑上切割开来
那些一马当先的幽静被装置到血液
突然伸出果园的脚趾
身子像冰刀一样现实
电话的小号码与深渊的呼吸接续上去
脖颈捆着一个人
假设游戏就是鸟包括余剩的昏暗
栖落下来
我不可捉摸的遭遇仍在灯角闪现
幽静像片刻区分出痛觉和高贵
世界蕴含铅制水稻
偶尔是有沾蜜液体充作早晨的烟囱
灵魂被描述成渗漏路面
它渐渐覆盖的情绪交错纠缠
从我书写的线条间加压
仿佛塑料薄膜不可根治的麻木
直到衣柜掠过一丝激动的力量
眼瞳中混沌事实悬挂在虚构的肉体缝隙
光一下子变得清凉
幽静像九辆拖拉机启动不了的焦虑
轻轻地生产出一个人和一个人的旮旯幻想
我爬满广场的精神已磨损到清醒的程度
《疾病放在你面前》
安琪
疾病想象不出你的重量
这样一个疾病作诗植草的房间扩散到水面
缝上月光神秘的刀口
迅速地把时间推开
羚羊和紊乱的失落成为案几上疏忽的部分
乌鸦行进在黄昏
它投递的方向抑或也是我和我饲养的疾病
明显得像一个谋略由忧伤到滑翔
真实的失败在午夜两点
我感到死亡谦逊地维护关于炮火的争端
记录所表明的
已经是腐烂大面积印在马蹄上
针尖开始有规模地膨胀
就像用一页纸把它结束掉!
在你面前勉强搭起疾病的热架子
终于变得晴朗
人们洞察到风中飘香的疾病它的鲜血像慈爱的祖母
不眠由此得到证实
平静地发芽
设备精良的疾病等同于首长
沉稳地暗示你
一个眼神有着戏剧似的效果
疯踢起床板白花花跑进教堂
《毒品一号》
安琪
被省略的道路忽然飘起
漆黑编成鳄鱼
世界像一座毒品加工厂传来闪烁的皮肤
时日的恐惧在此刻摆放成星辰模样
尚未清洗的困苦嫁接到腰上
风停止喘息,破烂不堪的风没有长舌舔食蚂蚁
人们看到它被灰指甲围困
周围忙碌着呢喃的议员
用手势掩盖虚无
适宜于翻滚的土地也适宜于死亡
意外放任自己,生命就在它手上
辅助的痛苦颤抖着撕下脸孔
现在还来得及!
进入和出来的灵魂冷静得令人吃惊
它们几乎是把一个掏空的身体弃置不用
隔离成一格一格的灵魂
牢牢抓住天堂的阴影
产生小小的饱满的仇恨
我看到每一只抽屉一样的眼睛绷紧得像真的
迅速地长出怪异
并不存在的完美提醒我们
毒品像摇晃的光芒来得更快
心脏更快地接受窟窿
人们在狭小的一号房间堕落
悲喜的炎症汹涌澎湃,指向幸福
《喉咙到不了的低处》
安琪
像到达一个低处的喉咙有一些犹豫
曾经收集的肉体停在恍惚中
昏暗又宽又广,跃上陌生的屋顶
类似自暴自弃的礼物淹没脑颅
枯萎穿起白大褂,像一次间歇性裸露癖被及时掩盖
我呼吸可怕的果实
感觉风中有残酷的极致在等候
我写下着了魔的桥梁,好像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醉酒的比喻把胚胎涂抹成骨髓
一只迟疑的坐椅转动话柄
脆弱的气候开始使用,堆积如山的眼珠布置成面具
人们互相寻找自己的剧本
手复活在树上
唾沫像细节那般瘦小
愤怒的黎明排成城墙,恍若降临的内容
越来越多的消息焊接起软槽
历史流淌,托付给血滴诗篇
事物之间的联系呕吐旧意志,摇晃流星
我捕风捉影的漩涡让灰尘走上通道
饥饿一点一滴深入
世界变成遗嘱和白试管
颓废的一天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哀悼由明天整理》
安琪
我想象哀悼像一株挣脱形容的植物敲打面前
风声伸到窗台
使肉身生育毫无节制的寒冷
我用明天把它埋葬
水泥和树冠戴在一只空白支票上
经历的时刻留下玄妙
慢慢发出的叫喊漂浮在另一具躯壳里
使劲恢复思索,像氧气活在呼吸的空间
一座一败涂地的波浪多么警觉
我怀里的自由结满苔藓,坚持忍受的痛苦
尘埃和地狱,从那里我提炼出哀悼
露水在点算细菌
换来废弃不用的小死亡
明天像哀悼容纳我的迷茫
接近神的骨骼
拥挤着投放到这里
模拟的姿势观看不断结核的桅杆
湿漉漉迎着罪行刺痛我额头
粮食变作饥饿神秘地窥视我
仿佛从前的一只橡皮手指
我在这样的时刻经历表面单纯的人
即将死亡的哀悼举着明天的实验离它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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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甜卡车
燕窝
我上第三说论坛时,它叫作甜卡车,直到我走、好象也是叫这个名。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名字,生动,象我这种因为QQ上线的敲门声好听而铭记了多年的人,也因为这个名字而铭记了它;而作为它的版主,则是更深一层的铭记了。
我是98年上网的,直到00年底前,都只是在正式诗坛以外的地方发诗作。
什么是网上的“正式诗坛”呢?那时还没有计较,可今天就看得很明白了:象诗生活、甜卡车、北大在线这些,都是正式的诗坛,而当时我混迹其中的网易、蓝天TELNET、龙门客栈、华工木棉、水木清华等都是业余的,或是校园诗歌网站,它们有的站已经消失了。事实上,在正式诗坛产生之前,诗人都在这些业余的诗歌频道里交流,到了00年底,我的诗友们如莱耳、桥等,已到了诗生活这些正式诗坛里开垦,种植,我还一直逗留在业余中。
好象是看到安琪的一首诗,其中有“幽静仿佛用上一只獾的力量贴住我”、“我爬满广场的精神已磨损到清醒的程度”什么的,吸引了我,我觉得那首诗写得真好,也许是这样找到了甜卡车?啊,我真还不太记得是怎么找上甜卡车的,但是安琪这首诗我印象极深,直到今天我也觉得这是我最喜爱的诗。
刚上甜卡车时,由于康城对安琪极其敬仰,这深刻感染了我,我打心底的印象就是,“安琪是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喜欢的那首诗打下了基础了呵呵。我为此努力去看了安琪很多富于繁复陈述的诗,它们都有着漫长的迷狂句子,宛如俄罗斯套盒。真遗憾,我再也没有找到“象那首诗般,具有击中我心灵”的力量的诗。仅此一首的缘份,但并不妨碍我最初上诗坛的几年里、忠实地遵循康城的夸奖,把安琪视作为当代中国最伟大的女诗人哈哈,那时我几乎不知道中国诗坛有什么诗人,没听说过翟永明、王小妮,只知道舒婷,正如普通大众的认知程度。康城可能只是以他特有的爱夸人、含水份地夸赞了安琪,到了我这里,水份全无,变成了全心全意的相信。不过,这倒也不是我太重权威或轻信,盖因安琪的这首诗《幽静贴住一个人》是少数几首对我的诗歌写作有启蒙意义的作品之一。它内含的技巧和笔法深刻影响了我,而我当时正在初学和爬高阶段,就象海绵般饥渴地吸收了这一切。在我的诗歌《老鸟医院》里能找到我学习这种笔法的痕迹。但远远不止这一首或几首,这种非常神经质的笔法,在此后充斥了我的诗歌。从历史角度来看,安琪并非它的创始人,人们都在做这件事,但人与人的缘份,让我这方面的启蒙者就是安琪这首诗。这也是为什么、在我慢吞吞了解诗坛其人其事的前几年,一直固执认为安琪就是当代诗坛最伟大的女诗人。除了康城不遗余力的赞美,我自己受益良多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这一层原因,还有康城把他的夸张赞美也用在我身上,我高兴地在甜卡车驻扎了下来,成为司机·版主。康城是个温厚、谦良的诗人,不过当他夸赞一个人则完全不是这般寡淡,而是充满了夸张的甜蜜、惊叹,这极大地鼓励了我这个初出诗庐的新手,我们把甜卡车的发帖和评论工作红红火火干了起来。
由于深受康城评论和安琪的影响,在我的海绵学徒期,我大量阅读了康城所谓“安琪的庞德式”诗歌作品,康城自己也一堆这样的作品,康城是头羊,他怎么走、我也撒开四蹄跟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在北大在线当版主,还写了一批这样风格的作品,比如《蝴蝶》。不过我是一只东跑跑西跑跑的羊,在风格上,既勤奋地跟随康城跑了一段,同时勤奋地跟随着我看到的其他任何人跑——只要我喜爱这作品,我总会跟上好长一段路、跟随得非常深入,并且总有一批类似风格的作品诞生,这是我深入的方式。
现在回头去看,我在甜卡车、以安琪康城为代表这类写作中所吸收的,并不是康城总结的庞德式风格,而是非常神经质的诗歌敏感,敏感到、每个字词都是会跳舞的神经末梢,我捕捉了这一点并充分吸收了这一点。事后我得承认,这在安琪的诗里其实并不多见,她确实更接近于康城所总结的,也许—— 我就是跟她那一首诗有缘份。那一首诗,对于安琪的整棵诗歌大树,也许就是很偶然长出的一个小绿疙瘩,在她身上它并没有长出更多的什么,但它嫁接到我身上、成为血液长满我全身。
由于这一强烈印象,所以我即使跟随着康城脚步却看这一类庞德式诗人诗作,我也只顾盯着“那些爬满神经末梢的句子”哈哈。时间过去十年,我现在已经有足够洞察力知道、我跟随的这一方向是对的(当然我不知道那些我没跟随的是对是错)。它不仅仅是字词的问题,它在塑造诗人“捕捉世界和感觉的神经网络”上起了重要作用。
我还接收到了柔刚诗歌奖的提名,我忘了那时我是否离开了甜卡车,也许没有。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鼓励,让我很高兴。雁群们临流照影,这个提名算是一个照影,意思是,“哦你在大家心目中留下点痕迹了。”不过我那时就算是没离开甜卡车,大概也已经把主阵地转移到北大在线去了,甜卡车的乖绵羊又去别的队列排队了,不知康城有没有抱怨过我的三心二意哈哈,但他如此温厚,想来抱怨也不会说出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