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本是奢侈品 草灰洗头胜飘柔(《曾经的乡土》之61)
(2012-12-16 10: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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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史记乡村习俗农家生活困难年代难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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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皂本是奢侈品 草灰洗头胜飘柔
随着社会的发展,日常生活用品中的洗涤用品、卫生用品日渐丰富,肥皂、香皂等传统产品以及后来的洗衣粉不说,多年来又出现了功能各异的洗涤剂;以前洗头、洗脸、洗澡主要依赖于肥皂和香皂,而现在名目繁多的卫生用品,除了最熟悉的“飘柔”洗头液,其他的只有城市里的年轻女性能够说清。
从记事到1963年年底离开家乡,甚至直到后来的70年代,肥皂和香皂都是农民生活中的奢侈品。
整体上来说,家乡的农民是讲卫生的。虽然多数人至今也没有条件像城里人一样用流动的热水洗澡,但大人小孩都会经常“抹汗”(即擦澡)。白天干活,身上出了汗,晚上要“抹汗”。春、夏、秋的热天,大多每天都要“抹汗”和洗脚。男女结婚“过喜事”,女方一定会在头天晚上抹汗,男方一定会在当天上午抹汗。冬冷之际,如果没有出过大汗,人们也会相隔十天半月左右就“抹汗”一次。冬天抹汗可在火塘边进行,不会太冷。
无论冬夏,家乡人抹汗从不用冷水,而习惯于热水。例如夏天,吃过晚饭,洗过碗筷,灶上的锅已经腾出,便烧抹汗水。水烧得有点儿发烫,抹汗效果最好,会使身上爽快舒服。男人抹汗,热水舀进木盆,两三个人(如父子、兄弟)可以共用,基本不避女人。在夏天,男人上身整天赤裸着,串门也赤裸着,抹汗也不存在脱衣和避人的问题。只是在抹下身的时候,先解开裤带,用一只手提着裤腰,另一只手将抹汗手巾伸进裤内擦身。女人抹汗擦身,则把水盆端进卧房,关上房门。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人这样抹汗,从来不用肥皂、香皂之类。那时,物资匮乏,钱也很少,肥皂、香皂都是稀罕之物。50年代中期以前,我基本没有见过肥皂;60年代初的困难时期,记得生产队超额完成公粮征收任务后,凭奖励的肥皂票买过两块质量极差的肥皂。香皂更不是寻常用品,谁家要是藏着一块香皂,绝对是有贵客(特别是有身份的贵客,例如老师、上面的干部)来时才拿出来搓一下洗脸手巾,使洗脸手巾有一点香味,显得干净。这种做法,是对客人的一种特别礼遇。直到70年代,我回老家时,到亲戚、朋友家做客,有的还这样拿出香皂用一下,表示对我的“高看”。可见过去的农村,用香皂是一种极讲究的事情。
我们当地人不把肥皂叫肥皂,而是称为“碱”(其实这个叫法并不错);不把香皂叫香皂,而是叫做“胰子”(这个叫法也有据可查,字典上都有“香胰子”之说)。我家的第一块“胰子”,(可能是“蜜蜂”牌香皂),大约购买于1954年左右,是扬兵畈的张绍元到汉口做贩鸡生意时,母亲请他捎回来的,平时藏在卧房的箱子里。家里来了特别的客人,母亲才偶尔用它搓洗一下洗脸手巾,自己根本舍不得用。时间到了1962年左右,我参加夏天车水大抗旱时,随身携带擦汗的抹汗手巾汗臭难闻。晚上抹汗擦澡时,我偷着拿这块香皂搓了一下抹汗手巾。这一搓不要紧,现在都觉得它产生了奇迹:尽管这块香皂已买回近十年之久,但它由纯植物提炼的花香成分依然清香如初。随后的两天,我仍携带着这条抹汗手巾参加抗旱,走到哪儿,哪儿就飘出香味,接连用它擦汗擦澡了三天,上面仍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在车水抗旱现场,闻到这股香味后,女人的吃惊,男人的皱眉,使我觉得很是难堪。那个年代,你一个男人用了“香胰子”,是很另类的,尤其会遭到老年人的非议。
可想,在那样的年代和背景下,谁要是经常用肥皂或香皂抹汗擦澡,岂不成了被人耻笑和咒骂的新闻?另外,在当时整体生活水平还十分低下的情况下,人们也没有那种消费能力。
别说抹汗擦澡不用肥皂、香皂,人们洗头、洗脸也基本没有用过它。平时洗衣服,能用肥皂的农民也很少。
农民早上洗脸,一年四季都烧热水洗。热水不可能每人一盆,基本上是一盆热水全家人洗,因不用香皂,水洗到最后也不显得浑脏。谁家来了客人,甚至设宴成席,一般情况下也只洗一盆热水,也不用香皂。而是按照身份主次先后洗手,洗后入座(彼此会相互推让,以示客气)。身份最高、必须安排坐在“一席”(首席位置,方桌上首右座)的才能第一个洗手擦脸,在下首作陪的主人或晚辈只能最后洗手。如果要用香皂,也只是事先用香皂搓一下洗脸手巾。
再说洗头。五、六十年代的农村男人,无论老少,基本都是剃光头(解放前更不用说了)。头发留起来的,叫做“碰头”(实际意思是“蓬头”),长辈们最反对年轻人留“碰头”,其理由之一,剃光头每年只要五六毛钱,理“碰头”一年需要一块多钱。父亲就曾反对我留“碰头”,说理“碰头”太费钱,也不好看,说你一个农村孩子,留着头发干什么。我执意留“碰头”,父亲很是不悦,剃头师傅每年收“头钱”的时候,父亲就要对我表示一次不满。
说到底,不能完全怪父亲眼光太旧,那时家里确实太贫穷,人们观念也陈旧,所以留个头发也像做了坏事似的感到理亏。考虑到父亲作为一家之主的生活压力,再想想自己留起的“碰头”,也确有一种负罪感。作为一个纯粹的消费者,对家庭的每一分钱都是敬畏的。可是,自己又实在不甘心剃个光头外出见人。由留头发引起的歉疚和痛苦感,压在心里多年。
剃光头的好处是,每次剃头时都要先用热水洗一下(不然剃刀剃不动,还会特别疼),因此平时用不着专门洗头。理“碰头”的,推子理过头发以后,要用较多的水洗一下。洗头也不用肥皂,只是剃头师傅用手巾往你头上弄弄水而已。
妇女洗头,以及洗衣服、洗被子,所用办法,大概是已经延续了千百年的老办法。例如,母亲每次要洗头(以及后来的妹妹洗头),或者要洗衣被,就去稻草垛上挽几个草把子回来,将稻草把子烧成灰,并把带火的热草灰铲进木盆,倒进滚烫的热水。水气之中,散发着浓郁的碱香味儿。这样一盆草灰水,就是一盆地道的洗涤剂。将这盆水加以简单过滤,就可以洗头或洗衣了。一些老年人换洗的衣服很少,被称为“沤冷的”衬衣,有的要穿一两个月才洗一次,已经非常脏,用今天的洗衣粉未必能洗净,但用稻草灰洗就能洗得很干净。
草灰水洗头,去油、去屑、止痒效果极好,并使头发乌黑光亮、光滑柔顺,完全不损伤皮肤。那时农村的老太太、我的一些长辈们,70岁左右的人都很少白发苍苍,不知与此有无关系。草灰洗涤白色衣服,会洗得很白很净。
我也曾用稻草灰水洗头,洗过之后,再用清水洗一下,感觉头上极为清爽舒适。现在回想起来,它的清洁效果远胜于当今的“飘柔”化学洗发剂。用稻草灰洗衣被,去污强,色泽好,不损害棉纱,也远胜于今天那些化学洗涤剂。
古老的稻草灰,被人遗忘、却令我怀念。它是真正纯天然、真正环保的清洁品,是值得开发、值得回归的清洁品。
2009年8月1日(星期六,郑州,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