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马泽尔/焦东建编译   

为了自己的艺术创作，任何一个艺术家不仅善于直接从现实生活本身汲取营养，而且还能从以艺术形式出现的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现象中获取灵感，即从许多艺术印象中得到启发。这种源于其他艺术形式再现形象的创作手法，在不同的艺术家的创作实践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尽相同，例如，在李斯特的音乐作品中，这种手法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从而使歌德、但丁、米开朗琪罗等人的形象具有更崇高的意义。与此相反，在海顿、穆索尔斯基、德彪西、格里格等作曲家的创作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则是他们各自从现实生活中得到的直接印象。

肖斯塔科维奇是一个善于综合利用上述两种创作特长的艺术家，他是一个“照模特儿写生”的杰出画家，在他的创作中，鲜明地体现出了他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的素材和营养，与此同时，他的音乐通常又是通过他本人对各种艺术文化现象的独特态度产生作用的，此处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需要说明，那就是他并不像李斯特那样，首先借鉴的是其他艺术形式的形象，而是首先发挥音乐现象自身的特点。因此，关于肖斯塔科维奇如何在创作中利用古典与现代音乐艺术遗产和音乐传统的问题是相当复杂的，不过，关于这个问题还有待于继续深入研究。

毫无疑问，肖斯塔科维奇在自己的音乐创作中大量而广泛地运用了过去的艺术遗产；除此之外，在他的音乐作品中，还明显地体现出他与巴赫作品的恢弘气势和深刻哲理性的联系、对贝多芬音乐中的现实与浪漫主义色彩的参照、对柴科夫斯基交响曲、穆索尔斯基音乐形象的深刻表现力及其鲜明特点的借鉴。听众有时可以听到肖斯塔科维奇音乐中的莫扎特或格林卡音乐清澈而轻松的特点，有时还使人感到海顿音乐中的幽默特点，有时使人产生瓦格纳歌剧中热情奔放的音色特点、与柏辽兹和理查德·施特劳斯音乐十分相似的戏剧形象特点，或者是来自于马勒音乐中的怪诞意味；有时还可听到舒伯特抒情音乐的质朴和纯真。

在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中，明显地反映出鲍罗丁勇士歌意味、悠扬绵长的俄罗斯民歌源泉和塔涅耶夫复调音乐的影响，以及现代表现主义艺术的许多因素，同时还不能忽略各种古今民歌和舞曲中的特点。因此，这种现象自然与其他艺术现象是很相似的，例如，马雅可夫斯基的雄辩诗歌、卓别林电影艺术创作中清晰明快的节奏等，都会使我们联想起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

然而，有必要在此一一列举此类多种艺术相互雷同的现象吗？在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中，诸多的风格源泉已融汇成一种崭新的、完整的、有机的和独一无二的风格。肖斯塔科维奇的主要创作风格特性之一，恰好正是他对多种艺术源泉和大量艺术现象的借鉴；虽然他善于巧妙地将多种艺术源泉和现象融会贯通，但是其中各种要素的特点依然保持了自身的个性，这便是他的另一个主要创作特性，这也是肖斯塔科维奇音乐创新的重要特色，这些特点和特色决定了他音乐创作的内容。

肖斯塔科维奇18岁时谱写的《第一交响曲》，已经在非标题交响曲创作方面，体现出许多形象特点，他当时已经开始采用最早产生于柴科夫斯基、里姆斯基-柯萨科夫、利亚多夫等作曲家的幻想曲、怪诞剧、童话故事和标题音乐中的表现手段。换句话说，肖斯塔科维奇的早期形成的极其鲜明的创作特点，已经被纳入综合性交响曲创作理念之中。在《第一交响曲》之后的一个时期，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先后谱写了一系列具有争议的“实验作品”，有时甚至是一些前后不一致的作品，或是前后矛盾的作品，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那是他掌握并发扬20年代产生的现代音乐的新特点和“极为重要的”表现手段的时期。这些表现手段提高了音乐的表现功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丰富而带有“招贴画”意味的音乐语言的创建。肖斯塔科维奇完全成熟的创作风格首次极为鲜明地体现在他的《第五交响曲》中，这就是说，他已经对现代音乐的这些典型的表现手段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和重新看待，而且同样把它们纳入到综合性音乐创作理念之中。

最后，许多曾一度被看作是紧急的、极为重要的、绝对的和破坏过去已经形成的音乐标准的表现手段，已经成为合乎规律的和自然的表现手段了，它们扩展了历史上形成的音乐表现手段体系，加入该体系，它们已不再是非凡的要素了。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古老的表现手段的作用和意义都发生了变化，因为它们在音乐体系中的地位发生了变化；过去曾具有普遍标准意义的创作方法，已经变得更加个性化，从而其他具有特殊功能的音乐表现手段显得更加重要了。

由此可见，肖斯塔科维奇在音乐表现手段方面的革新活动，同样是一个足以使人精神焕发的“物质置换”过程，在此过程中，前不久刚刚出现的、非凡的和新的表现方法，仿佛顿时变成了“旧方法”，而原来一直被看作是“古老的方法”，却变成了“新方法”。正因为如此，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才能自如地继承和发扬各种艺术遗产，同时不“担心”古代音乐表现手段、创作方法和风格特点带来的危险，因为在音乐大师肖斯塔科维奇的笔下，这些古老的手段、方法和风格特点仿佛获得了新生，它们的表现功能似乎增添了特别新颖的意义。像贝多芬和柴科夫斯基那样，肖斯塔科维奇以崭新的力量，充分运用了最原始的，同时又是最具普遍意义的和“永恒的”创作手段，其中包括最简洁的音调和节奏公式、最简洁的和声方法。他善于以不同的方式，巧妙地将这些最简单的手段和方法与复杂的手段结合起来，以此使复杂的后者变得简约，同时使前者的功能显得更加突出。

总之，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风格与崭新的、广泛的音乐表现手段体系的建立密切相关，这个体系可以在最具综合意义的音乐体裁中得以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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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