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看？    _文/红肚兜儿

——本文已刊发于《闺房》2011年1月刊

有时候，你住的房子的某一个阳台正对着另一户人家的某一个阳台， 两栋“齐头并进”的楼，隔着那么点尴尬的距离，你若说话的声音稍大一点儿，那话就原封不动地传进对面人家的耳朵里去了。

偏偏，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往阳台溜达。虽然阳台是全方位暴露的地方，但大家还是认为阳台属自家私人领地，可以完全按照私人意愿进行做为，旁若无人，自由自在。所以，经常能看到对面的男人光个膀子就出来了，腆着肚皮在阳台上四处眺望作放风状。还有时，他是在阳台上来来回回喋喋不休地讲电话，手舞足蹈，长篇大论。或者，他是晾他的内裤和鞋垫。

总以为，走出门去才算公共场合，要注意个人形象，要穿得干净整齐，举止要得体。所以在自己家里，终于不用为他人的目光而负责，可以随意地衣衫不整趿拉脱鞋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完全不用在乎这副“尊容”会被谁突然撞破。

可有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般不成人形地晃到了阳台，未及站稳就一眼看到对面的人正稳稳当当地站在阳台上等着看你的好戏——你惊讶，慌张，惨羞，手足无措，原地打转，晕头转向地摸到门，终于疯一样地钻回室内。——明显是被人撞破隐私的气急败坏。还是非常有损形象尊严的隐私事件。

你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阳台那家伙是故意在那等着看你出丑，反正他不在乎，他是男人，他看你的兴趣远远大于你看他的兴趣。只要你出现在阳台上，不出三秒，他也一准出现在对面阳台。你戴着大围裙包着头发挥舞铲子炒菜的时候，他在那里；你擦洗灶台油污满手汗流浃背的时候，他在那里；你早上起床迷迷糊糊顶着两坨眼屎去找水喝的时候，他在那里；下雨了你去关窗，他还在那里。

他所看到的，总不是你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的那一面，他日日所见的，都是你散漫狼狈的模样，一副家庭妇女的模样或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总是……你出门之前的模样和回家之后的模样，是你将伪装剥去的模样。

你有时也琢磨他，这人倒底干嘛的？怎么不分四季地光着膀子，怎么半夜三点才回家，怎么从不见有女人出现，怎么那么喜欢在阳台上看来看去。你又不好说人家是偷窥，人家是正大光明地站在属于个人的阳台上，那是人家权利，往哪里看是他的自由吧？况且，他也没有直勾勾地盯着你，他是不是用余光在看你，你也是猜测。

只是，一个人，近在咫尺，除非他闭着眼睛，否则总是看得到你吧？那种时有时无虚无飘渺似是而非的注视，真让被看的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难受。真是困苦，如若在自家阳台也要像在大马路上一样恪守种种公众规范，岂不累死？对面那一位，又是如此不介意你的感受，你希望他识趣地避开与你相遇的时间，他却全然不领悟。

他就是要看你。你这么觉得。唉，干脆做朋友好了。你这么想。可是呢，他从来都不和你打招呼，你看他的时候他就转开头去，全当目中无你此人。他根本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甚至对你连好感都没有。他就是喜欢让你活在他的注视之下，让你不自在又无法解脱，让你生不得熟不得，让你每每一朝阳台的方向看心中就滋生一股微秒的压力。——他的乐趣所在！

——他是坏蛋吗？他是色狼吗？他是变态吗？他是神经病吗？他他他……关于他，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简直要抓狂，你简直要冲他怒吼，你简直要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一意孤行地成为你生活中的阴影。你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为这房子，为这阳台，为这不远不近的该死距离。唉！

有报纸做过一个“后窗”的专题，说人经常能从某个窗口以绝佳又隐密的角度窥探到别人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忘了还有两个后窗彼此“互窥”的时候，你以绝佳的角度观望我的时候我也正以准确的焦距扫描你，彼此一清而楚，看得一清二白，往那个区域一站，前后左右就被人家明察秋毫了。

安全感，从此我们被剥夺了安全感，从此我们更知道，距离是一种可以产生毒副作用的分离方式。

本文已刊发于《闺房》2011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