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评书艺人中,单田芳是个即传统又另类的人物。
评书是个在民间流传的艺术形式,一代代帮闲的或者以此为业的农人,口口相传,创立了这门手艺,而后被冠以艺术。或许今日仍有许多人并不将其视作艺术。因为看起来不象大雅之堂的辉煌陈列。
却深入亿万百姓的心灵,和一生不灭的记忆。
数百年前,满洲破有明,北方大地流民千里,生灵涂炭,悲愤的转进壮士和逃亡妇孺悲情难抑,高亢低垂之声冲腔而出,是为北方梆子的起源。渐分化为山西梆子、河北梆子、河南梆子、山东梆子、陕西梆子,逐步演化为秦腔、豫剧、评剧等大支和上党梆子、河东梆子等小支以及更加细碎的小支。
而后又有无数简单但地方特点十足的地方曲艺诞生。
北方梆子往往技巧简单,情感十足,发声方法横空出世,一往无前。或倒仓,或成名角,如明末遗民般慷慨疾烈。
后百年,民生已定,心尤不平。一次新的迁徙开始了。
开始是民间自发,后为朝廷开禁。一代代无以为生计的北方农人或者推车挑担,或者孑然一身地绕过山海关,闯向肥沃的东北黑土地。满清入关后东北留守的人数极少,而人口滋长的北方大地上众多黔首毫无立身之本。有生命,就有成长。以山东、河北、山西为主的农人,开始挺进黑土地。
多少壮士的鲜血,抛撒在前往黑土地的道路上。
道路。
官府,异族,贫困,饥饿,狼群,猛虎,狂风,暴雪,失去了生的希望……
渐渐地,在许多道路的交叉点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村镇。
渐渐地,有人在这些村镇和更小的歇脚点上讲述英雄的故事。
渐渐地,这些故事成了支撑人们走向未知的险途的心灵希望。
渐渐地,一些人将三两个铜钱一两个面饼送给那些讲述故事的人。
这就是评书的起源。
还有其他的曲艺形式。
这是怒火之花,这是希望之源。
这些人们最渴望听到的是什么?这些人们能够讲述的是什么?
诸葛亮,赵云,关羽,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尉迟恭,岳飞,牛皋,常遇春,胡大海,片段的点滴故事汇成了长河。
一日一月一年,有些农人停下了脚步,他们得到的铜钱和面饼已经足以支撑自己的生命,甚至家小。他们停了下来,收集着前人和旁人的故事,为一群群新来的农人供给英雄的希望。
一些日子过去,他们又上路了,到更多的村镇传播自己的福音。那些缺牙黧黑的人们,敞开怀爆发出生命中的第一次欢笑。被土地驱逐,双脚踏上了新的土地。有这些口若悬河的伙伴,他们走上了明天的道路。
村镇变大了。
人口滋长了。
那些伊呀学语的孩童,也知道了评书的力量。
有些说书人离开了。北方的原野有更大的诱惑。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遍走 北方大地,衣食已丰足,要的是和那些土地上的人们更多的接近。
许多时候,事情并不完美。被艰难生活折磨的人们向着说书人倾泻着自己的怒火。裸者与死者,人头一地。存活下来的,更加知道自己的同类所需者若何。
于是,那些散布在北方黑土地上的故事,汇集成新的力量。
还有一些农人,用自己的声腔吼出不平。许多时候是凄婉的哀怨。两个男子,一个扮男一个装女,二人转身,血泪奇流。
评书已经诞生,还有更多的伴生。
更多的人们走上了前辈的道路,更多的说书人走上了前辈的道路。
那真切,那悲愤,那些生命中不能实现的英雄梦想——
在幽暗的豆油灯下,忽明忽暗的面孔中,和许多混沌的眼神中,实现了。
鞍山单田芳,是这许多农人后人中的一个。
隋唐、明英、岳飞,都是一代代前人积攒的点滴梦想。
用这些故事,嘶哑了嗓音,踌躇了壮志。
而那黑土地上的乱世枭雄,便也无羁地开始了自己马快管直的生涯。
农人的后人,因岁月改变了容颜。
单田芳的声音,穿行在岁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