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炜旧文:京城觅食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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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京粹老字号之烤鸭与涮羊肉
照说吃老北京最传统或最正宗的烤鸭,该是便宜坊的焖炉烤鸭,但全聚德的明炉烤鸭后来居上,连锁店开得满世界都是,就只好偷懒,趁近吃中关村的全聚德了。要了一只肥鸭,要求片鸭时先片百分之二十的酥皮,吃完皮后再将余下的连皮带肉的给片来,鸭架熬汤。另点了卤鸭胗、芥末拌鸭掌二冷碟与火燎鸭心、扒鸭肝二热碟。先上冷菜:鸭胗蒸得太软,已然酥烂,嚼起来全没有鸭胗特有的韧中带脆的咬劲,且卤料平平;鸭掌雪白,跟外间小店中经不良手法处理过的看上去近似,味道也相类,好在以芥末浇淋其上,下极品二锅头还是有淋漓之感。火燎鸭心不错,主要在其火候,嫩中略脆,看得出是由猛火急炒的;扒鸭肝则失败之至,薄芡不知为何翻作了厚芡,菜色浓重,与此扒菜应有的明汁亮芡相去甚远,乃弃之不食。终于等到了烤鸭,刀师推车至桌边,现场将酥皮片下二十余片,足以一观。此皮红亮油焦,按传统吃法,应蘸白糖,试了一下,白糖味大,酥皮反而不香了。待到余片上桌,始以烤鸭夹着葱白、黄瓜条,蘸甜面酱,裹以荷叶薄饼食之,竟觉得肉香还不敌面香,其境界虽不可与肯德基、麦当劳同日而语,却也只是略胜一筹:毕竟后者是批量生产的快餐,而前者号称是处于中华美食巅峰的艺术品。后来换了好几家分店,也如此,觉得还不如团结湖街边的一家不太著名的烤鸭店。至于位于哈得门的便宜坊,先是嫌它离我远了,多半不值得长距离奔吃;后来我搬入王府井帅府园,院子对过就守着一家全聚德,一想这下离便宜坊也近了,便打算坐个三轮车去试吃。车行至金街与长安街衔接的口子上,突然暴雨来袭,赶紧躲入路边一家小超市内。雨脚久候不歇,而腹中饥肠漉漉,正好看见隔壁的一家排档在卖著名的卤煮火烧,便顾不了许多,当下要了一碗。所谓火烧,其实是一种白面烙饼,却并不是煮熟的,而是用一张竹箅子覆在锅口上,烙饼在上面搁久了,自会被蒸气嘘软。真正烂煮的是猪肺与肥肠,要吃的时候现切,但颜色(包括汤色)之污浊,让人怀疑其清洁。不禁想临阵脱逃。但伙计动作麻俐,已将满满一碗火烧递了过来,只得受了:卤汤里果然有股腥臭味,其中的杂什是不敢碰了,烙饼也不如西安的羊肉泡馍,就另买了些驴打滚之类的点心,胡乱吃些个了事。以后多次从容路过便宜坊,反而再无心走进去了。
宋炜背后是两个粉丝辛勤的背影——强巴,周帆。
二、京粹老字号之炒肝与爆肚
其实在吃过卤煮火烧以后,我对炒肝乃至爆肚、豆汁儿之什,就已不存奢望。我亦知道炒肝并不是一道能望文生义的小吃:它并不是炒出来的,是熬兼烩,将碎猪肝、碎猪肚煮实了就成,最后勾上芡(这也如同爆肚一样,并不爆,只是涮而已)。但我没料到芡粉投入如此之多,既遮盖了主料的原味,又在造形上弄得让人恶心,实在是令人气闷。此前我曾读到过关于炒肝的一些文字,说是正宗的炒肝吃时不用勺,因为汁芡浓重,撮嘴一吸炒肝自动就滑入口中了,所谓“炒肝儿碗,耳朵眼儿小,两嘬一吸溜甭涮碗”,听起来不错,吃着却是别样滋味了,我甚至更喜欢那种青花小碗而讨厌碗中的汁芡(猛可的一想:对了,为什么都说是七十岁以上的老北京爱吃炒肝,原来就为炒肝不用咬,为他们省牙活呀)。关于勾芡,四川的豆腐脑也有类似问题。我一共吃过两种风格的,一种全然不勾芡,一种猛勾(当然没达到炒肝这种挑战吉尼斯的程度),而前者味道之美,比之于后者当在霄壤之际。正餐中的问题差不多是一样的:厨师生怕肉炒老了,像和稀泥一般和芡粉,结果肉质倒是傻嫩,肉香却全没了——牛羊肉更易遭此苦役。后来回川,与王一超路过隆昌,去一家叫周老六的馆子吃羊肉,他家的小炒羊肉味道绝美,几粒鲜小红椒,几粒泡红椒与几片泡老姜,几粒青花椒,一小把当地土产小白芹菜,二两现切丝的瘦羊肉,混合油中一番滚炒,再洒两滴白酒,几粒白糖,一翻锅就呈盘上桌。吃来真是甘美异常,为成渝两地所未能妄想者。但美中不足的,则是羊肉丝上芡粉裹得稍多了一点,只一点,但就是那么微妙的一点点就把羊肉特有的膻香盖去了至少五成。于是第二盘时让厨子少勾芡甚至不勾芡,他果然不勾,由于量小火大手快,这一盘吃起来:羊肉嫩而鲜,芹菜的药香与羊肉的膻香混同为一,几可称完美矣。几个月后我们又专程驱车去吃,美味依旧。厨子是个有心人,说从上次吩咐少放芡粉以来一直遵行不误,果然得众多吃客首肯,只是还不敢完全不放,因为一旦客多,手忙脚乱,怕两锅铲就把羊肉给活活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