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捧起了那把六弦琴,我常在暮色如烟的黄昏拨动它,就象拥着一个生生世世的恋人。
许多年轻人已没有闲心玩六弦琴了,他们听惯了那种敲起来象打雷的鼓声,更习惯在时明时灭的彩灯下跟着固定的旋律唱一曲"卡拉OK"。
而我,依然只能拥有一把六弦琴。
我不喜欢涉足于霓虹灯光下的街道,让身影梦魇般拖得老长。我希望每一个黄昏都象水墨画一般宁静,在这宁静中响起单调而清脆的琴声是再好不过的,就象燥热的天气吹来一阵扑面的凉风。
这已经是我的第三把六弦琴了,以前那两把琴都是因为无法承受时间的洗涤,在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悄然告别了所有春风雨露般的旋律。我把它们装在纸盒里,搁至阁楼上,让它们静静沐浴在音乐的余韵中回味一生的美丽。
这是一把表面橙黄背面黝黑且泛着油漆光亮的六弦琴。迷人的旋律从它那木质空腔里飞出来,如泉水、流岚、白云;如清风、雨滴、鸟鸡。旋律弥散在空气中回荡在脑海中,一霎那就生了根,成为一道永远的风景。
我常弹起那首《忧愁河上的金桥》,舒缓的节奏和优美的旋律,如同遥远的梦幻,散发出一种烟雨般淡淡的愁绪。于是,我会想起十六七岁时的自己,会想起曾经书生意气、把欢乐洒满年轻的自己。
回忆是美丽的,而在琴音中追忆流逝的笑意和岁月的轻愁,则是一种美的极至。有时候想,即使某一天我行囊空空,我依然能手捧六弦琴,拥有一种回忆,拥有一种圣洁,拥有一颗澄净的灵魂。
我又拨动了六弦琴,与其说是为了追忆,不如说是为了让如水的琴声浸透我的灵魂和每一个黄昏。
(原载1995年10月21日《中国劳动报》)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