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澳掠影之五
——令人伤感的“人妖”表演(下篇)
她们被人称为“人妖”,她们只属于那方小小的舞台。
她们身高大都在一米七十左右,身姿窈窕,妩媚妖艳,宛若仙女下凡。她们都有一头青丝般的披肩秀发,或盘着秀美的发髻,在灯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熠熠生辉。她们衣裙华丽,艳妆靓丽,姿态空灵而优美。她们耳朵佩戴彩色宝石耳环,胸前点缀晶莹闪亮的水晶项链,如梦如幻。她们明眸善睐,缓启朱唇,轻移莲步,风摆弱柳,令人如痴如醉……
当然,最让人耳热的,是这些绝色佳人们都有着标准的三围、娇美的面容,一个个领口都开得极低,甚至很多干脆都只戴着又薄又小的胸衣,雪白丰盈的酥胸裸露,眉目传情,含嗔带娇。表演又是以“露”为基调的胴体诱惑,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和感官刺激,令人心旌摇荡,往往会忘记了她们是“人妖”。
我的眼睛只随着一个美丽的面容移动。恍惚之间,我发现那样一个天使般的身影,她看着我嫣然一笑,梨花带雨,满目哀伤。天使怎么会在这里?她回眸凄婉浅笑,轻轻而来,款款而去......我目眩神迷,不能自拔......
“梦里不知身是客……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阵阵掌声、鼓噪声和闪烁着的照相机灯光提醒我,这里只是“人妖”表演的舞台。
这个小小的舞台就是她们展现自己生命的最美丽之所在,我想也只有在歌舞中她们可能才会忘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悲苦和辛酸。

美丽的面孔后面,谁能看得见悲苦重重?
大约四十多分钟的演出都是以歌舞为主,穿插着一些很搞笑、色情的台上台下互动节目。所演唱的歌曲内容多是怀旧柔美的爱情歌曲,还有一部分世界名曲。最后一首歌我记得很清楚,是“明天会更好”,所有的“人妖”演员都登台演唱。让我想起了那一年大陆、港台百名歌星演唱这首歌时波澜壮阔的美好时光。
雷导告诉我们,每次演出时,这些可怜的“人妖”们都要把这首经典的歌作为结束曲,表示着她们对明天美好生活的渴望和期盼。
在她们表面美丽、欢笑的背后是常人难以体验的辛酸和悲哀。
由于药物长期的摧残和破坏,导致她们生理机能紊乱,“人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左右。这条生活道路不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但是她们却无法改变命运的安排,并要为之付出整整一生畸形的卖笑、卖身生涯。
在残酷的世界里,她们身不由己,所能选择的只有认命。

这是她们无法改变的命运
那些顶级“人妖”演员月薪大约有一万泰铢(约人民币两千多元),像这些一般的则只有一千泰铢左右,除掉药物花费和日常所用,剩余寥寥无几。而“人妖”又是吃青春饭的,年纪一大就没有演出市场,不是在剧场跑龙套当丑角换点活命钱,就是在泰国社会最底层干那些装卸工、垃圾清洁工等最苦最累的活。
虽然法律定义“人妖”为男性,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真正把她们当作男人看待,只是把她们视作一种玩物。另类社会的生长环境使她们感到自卑和绝望,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社会生活中。
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25岁人老珠黄之前通过变性手术,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女人,因为从小性别错位的生活已经使她们的心理完全女性化了,可是身体却还保留着某些男性的特征。除掉男根,完全做女人,这是她们一生中最大的目标之一。
大部分“人妖”,只是具有胸部隆起,腰肢纤细,臀部浑圆和秀美的容颜等女人外部特征,最重要的男性外生殖器官却仍然存在,只是萎缩得如孩童般细小。虽然完全丧失了生育能力,却还有着男性的性反应特征。她们从心理上厌恶自己男性的身体,以彻底的变性手术,以拥有人造女性外生殖器官为自己最大的愿望。

这也是她们追求爱情甚至婚姻的前提基础。
在泰国,做一次彻底的变性手术费用据说需要五万元人民币左右,这个数字对收入微薄的她们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所以,为了生存和心中那个苦难的目标,她们就不得不拼命地靠演出甚至出卖色相赚钱。
她们给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带来了欢笑,可谁知道她们其实也是“人”啊,而谁又真正把她们当人看待过?她们短暂的生命沦为人们欣赏和取乐的对象。她们没有正常人一样的家庭和爱情生活,更不可能有可爱的孩子,她们的生命往往就凋谢在贫穷与寂寞的三、四十岁——而这这个时期对于我们正常的人来说,却正是人一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时候……
在这种另类而畸形的美丽后面隐含着这些“人妖”们多么难言的哀恸和悲苦。我分明从那些美艳如花般欢笑的面容后面看到了隐含着的辛酸的泪水和人性深处无奈的呼喊!
这个充满着病态、丑陋与残酷的世界!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双人照中,左边的是人妖,与之合影的是真正女子。)

……
演出结束后,“人妖”们在剧场出口恭恭敬敬分列两排,浓妆艳抹,笑靥如花,祈求人们能和她们合影,这样就能给她们带来最丰厚的收入,一张合影只需港币区区20元。
“姐姐(哥哥),帮帮我们吧……”类似这样的略带撒娇的恳求声此起彼伏,她们似乎只会说这些简单的汉语,明亮的的眼神期待地看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观众。
我注意到她们叫“姐姐”明显要比叫“哥哥”多得多。也许,在这些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甚至有的更小)的“人妖”们残存的男性的思维里,“姐姐”般的女人让她们更有一种温暖和安全感。
在这个现实的男权社会里,她们从小把自己装扮成女人就是为了向那些粗俗、可鄙的男人们提供着畸形的表演和异样的性服务。
不管这些客观存在合理不合理,不管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矛盾又统一,此时此刻,我为我自己的男人身份觉得羞耻和悲哀。
这些我不知道是该叫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可怜的群体啊!
我不忍目睹,低着头,硬着心肠想尽快离开这里。
蓦的,一个美艳的笑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个她!此刻,她也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左侧,仍旧是天使般微笑地看着我。我却看见了她笑容背后无助的凄婉和哀伤……
目光的相遇使我的心颤栗不已。可是,我爱莫能助。
我们,显然是分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
我无法思索,无法呼吸,机械而麻木地伸手进我的外套里,摸出一张纸币,在经过她身边的一瞬间悄然塞进她的手心。
这是我唯一和她零距离肌肤的接触。
然后,我逃也似的走出剧场大门,再也没有回头。我怕再看见那双透着忧伤的美丽的眼睛……

这就是那个极像美丽的天使般唱歌的人妖,我没有她的照片,仅以此图片代之。
外面的世界,灯火辉煌,璀璨夺目,繁华如梦。
深夜,拖着一身疲倦回到宾馆,洗浴之前,我无意中嗅到我的手还散发着馥郁的香味儿——这味道提醒着我,那恍然的一切都不是梦幻,而是刚才的客观存在……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我突然间就想起徐志摩的这首隐含着伤感的“偶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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