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说过这样的话:文学成了这个时代的青年病。当然,王蒙说这话时已过去近半个世纪,时至多元化时代,患这种病的人不会很多了。当iphone和Hello
Kitty已成为年轻人的时尚,当地铁里的乘客清一色地埋头在手机的微信中时,还有多少人懂得文学的意义?
也有例外。不久前遇一位即刚从位置上退下的旧友。年轻时,也曾与我一样做了回文学发烧友,最终却放弃了,走上更现实的路子。没想到的是,那天我们见面,说起当初的疯狂,仍是一脸的向往。“真后悔走上现在的这条路。”且不问他的话有多少真假,但我看出,文学,的确是他内心的一个情结。于是我知道,一个人不论结局如何,只要他曾在这路上滚过,文学就会像西西弗斯的魔咒,终身都在折磨着他。
胡志平是一位医师,一个受很多病人尊敬的医师。那时候,我在副刊部做编辑,她是我众多作者之一。每隔一段日子,已过中年的她就会像一个文学青年,捧着一迭稿子坐在我的对面。我问她,你不是医师吗?这年头,做医师是受人尊敬的啊。我的意思,你何必要像那些小年轻一样,费神费力地去爬格子呢?她只说了一句,爱好。我知道自己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就我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这一个“爱好”,才最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吗?
很多年过去了,我坐在她的门诊室里,是因为我的血小板有些问题。那天的病人并不是很多,我们聊的,仍然是文学。我这才知道,她刚刚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迷惘的夏天》。这一刻,我不再是病人,她也不再是医师,我们就坐在那间不大的门诊室里,聊着文学,聊着这行当的酸甜苦辣,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
17岁那一年,爱好文学的胡志平阴错阳差地被一家医科大学录取。那时候,每逢令人恐惧的人体解剖课,她必躲在宿舍里,废寝忘食地看《战争与和平》、看《安娜·卡列尼娜》。后果是必然的,这一学年,她的人体解剖学没能通过。怀着负疚和自责,她踏上回家的路。那实在是一个迷惘的夜晚,在艰难和危急中,她得到一位好心的司机和一位热心大嫂的帮助。那一夜对于她整个人生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几年后,我的生活安定了下来,在夜深人静的病房值班时,我常常想起那位好心的司机和那位大嫂,是他们帮助我度过了人生旅途中那段困难、迷惘、危险的时光。”(《迷惘的夏天》)。
胡志平说:“我写的东西有点老套。”我熟悉她的散文,她散文中所流露的,其实正是人性中最温暖的爱的题材,它被人称作永恒的主题,是永远都不会老套的。文学,是作家对人类困苦的忧伤表达和温暖关注。尤其是在人情冰冷的现代社会,作家的这种所谓“老套”就显得更有意义。《山林恋》是一篇令人心碎的散文。两个出身背景不同,社会阅历各异的年轻人因为爱情而走到一起,他们爱得那么热烈,那么纯真。可后来姑娘因为白血病死了,留给年轻丈夫的自然是无尽的忧伤,但他们超越生死的爱情却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温暖。
同样是歌颂爱情,《他们有爱,潜伏着》的主人翁是一个有成就的学者。但是,他与乡村姑娘的爱情直到人至中年依然散发着质朴的光华。人在其一生中总会有病痛,总会遇到穷困和各种挫折,但只要有爱,并且认真地爱着,生命之光就一定更加夺目。
与其他医师不同,胡志平在关注病人肉体病痛的同时,更关注人内心的伤痛。只是,她关注的方式不同于其他作家。如果说悲剧是把美撕裂开来血淋淋地给人看,胡志平则是把悲剧中的美展示给她的读者,让人们透过一缕阳光,看到人性的温暖和伟大。胡志平以女性所特有的细腻,向我们叙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最后的爱心》中,当叔父打开一只黑色的布袋,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堆绉巴巴的角子和毛票。那是一个母亲含辛茹苦,日积月累的遗产,也是一个母亲捧给儿子的一颗热扑扑的心。
胡志平写散文,也写小说。她以小说家的叙事习惯写散文,以散文的温婉来刻画人物,她以一名职业医师所特有的敏感,来把握时代给人们内心所造成的伤痛,来刻画人物内心情感的多元与复杂,这就使她的作品带有很强的故事性和可读性。读胡志平,是温暖的,也是轻松的。
胡志平已到了退休年龄,虽仍在上班,但在时间上有了更多的宽裕。她说,她对文学的爱好会一直保持到生命的终结。她似乎有更大的计划有待实施,我相信,在日渐衰弱的阅读时代,胡志平一定会为读者提供更多更温暖的记忆。
(《迷惘的夏天》,新世界出版社出版发行,2013年9月第一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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