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尝试断食,全天只食一盆水煮大白菜(无油盐)。至傍晚,腹空如鼓, 饥肠辘辘,然精神尚佳。晚,写散文《自叙帖》一篇,1500字。十一时入睡,晨四时醒,打坐五十分钟,感觉甚好。
《自叙帖》
今年深圳安庆来回地跑,对文字越发生疏了。闲极,无聊,便对着帖子描画几笔,也算是一门功课吧。这功课于我未必不是好事,淖了许多燥气,字,也越发像样了。
六十岁学吹鼓手。我学书法,纯属偶然。那一次去画僧妙虚的大吉祥堂,也是这样的季节,饭后,坐在屋外的草地上,都是投机的话题,阳光又好,虽无酒,相互却都有些醉意。法师说,我一直说要送一幅字给你,今天就兑现了吧。法师书画俱佳,而我尤喜欢他的狂草,真正是汪洋姿肆,大气磅礴。市场上有人在炒他的作品,仅《心经》一宗,就卖出极高的价钱。这当然不是法师的本意,但也可见人们对他狂草的推崇。
走进他的工作室,法师捋起宽大的袍袖,笔走龙蛇,一幅狂草《心经》即刻完成,前后不过七八分钟耳,其墨色与线条,是只属于法师一人的,而法师书写时的那种洒脱,那种气势,却又让人有书法以外的联想。捧着这幅书法作品,忽然感叹年轻时也曾得遇一位书法先师,可惜并没有抓住那一次人生的机会,如今老了,却只能做一个不入流的作家。
法师看出我的艳羡,说,现在学书也不迟矣,又说,你若肯拜我为师,且认真的照章写去,三年之后,必成大家。
也是受他一番话的撩拨,当即从他案上栽下一块纸来,写了拜师帖,第二日又在青阳城里邀几个朋友,请了一桌酒,就算是正式拜师了。临去前,法师赠我一本《石门颂》,一本《自叙帖》。两本书帖,一为汉隶,一为狂草,后者是唐僧怀素年轻时的作品,正是李白所说的“少年上人”的时候。妙虚法师说,《石门颂》收,《自叙帖》放,一收一放,于你是相应的。法师意指,分明是禅了。
我年轻时得遇的那位先师曾让我描过《小草千字文》,那恰是怀素晚年的作品。而我人至晚年,妙虚法师却让我描怀素年轻时的作品。人生有时就是这样颠倒,充满了戏剧性。想起一句颜语:又有牙,又有花生米。可惜生活往往是,有一口好牙时,并无花生米,但有了花生米时,牙口坏了。
隶书,我一向并不上心,总觉得太过规范,太过约束,与人自由的心性不合。而怀素,我却是喜欢的,不仅是他的字,还有他的人。正如外界对我的评价,我性格内敛,习惯收拢,这或是我几十年悲剧的所在。若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一个狂野之人,敢恨敢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醉后,对着世界真真切切地吼几嗓子,不亦快哉。
怀素被称为“狂僧”,他的狂,不仅体现在他的“飘风飘雨惊飒飒”的字上,也体现在他的为人上。《自叙帖》是他年轻时的作品,虽然自称与前人张颠齐名,但到底还是不够自信,于是,便“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凡所赠诗文皆一一当作标榜自己的证明,这恰是怀素被当时也是后世所不屑的一面,但却正反映了少年怀素性格的可爱与率真。随着年龄渐长,就像一条大河,奔腾狂野之后,便渐渐地趋于平缓,静静地流淌着,甚至不露一丝行迹,于是就流出了《小草千字文》、《东陵圣母帖》这样的平静与收拢。但对于狂僧怀素来说,真正被人们称道的,到底还是《自叙帖》。
“恍恍如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李白对怀素的欣赏是不难理解的,怀素是醉中狂草,李白是酒中放歌,一个自称酒仙,一个自嘲醉僧,一个酒字,让唐代这两位艺术狂人笔下流淌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艺术神韵。
时光流韵,三年过去,虽然没能成为妙虚法师所期待的“大家”,但字也一直在写着,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写作之余的副产品。但我的案上,除了那本《石门颂》,又添了《张迁碑》和《鲜于璜》,几乎都是我当初并不上心的汉隶。弘一法师是“绚烂至极,归于平静”,我虽然不曾有过“绚烂”,但我知道,我到了该收拢的时候了。放时当放,收时当收,收放自如方为道,可惜我悟得太迟。也就这样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