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板车集散地,十几辆板车横在路边,搬运工们有的坐在板车上抽烟,有的躺在板车上睡觉。看到我走过来,全都把注意力投向我。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丢掉手中的烟屁股,利索地扶起板车把手,说:“是要搬东西吗,走吧。”
汉子一脸的忠厚老实,我立即就锁定他了,我说:“要搬一些纸箱子。”
“有二十只吗?”
“没有,十二只。”
“多大?”
我向他比划着,告诉他纸箱子有多大。
“搬到哪里?”
“从市立医院后门搬到香樟里。”
“路不远,也不算近,你给二十元差不多吧?”
“好的,就二十元吧。”
我们离开那个板车集散地,向我的住处走去。我有同劳动人民聊天的习惯,我们聊得相当投机。汉子忽然抛开我的一个话题,问:“是哪个香樟里?”
我于是告诉他,安庆就一个香樟里,某某路段,某某附近。汉子不走了,说:“我以为是钢厂那边的香樟里,那么远的地方,二十元划不来。”
我不想再回头重新去那个板车集散地。我说:“给你再加五元吧。”
已经走到我住处的楼下,汉子又问:“你的纸箱子有多大啊?”
“刚才不是给你比划过了吗?”我不得不再次向他比划着,告诉他纸箱子有多大。汉子又不走了,说:“那么大啊,我一趟可能拉不下,要跑二趟。”
“……那就给你三十元吧,你不要再这个那个的了好吗?”
“你这老师傅这么好讲话,我还有么好讲的?”
我的住处一片狼藉,所有的衣服被子被捆扎在十二只纸箱子里。汉子在我的门口站住了,说:“老师傅,这么多纸箱子,三十元真的划不来。”
我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我第一次意识到,有时候,我看人的直觉并非准确。
汉子说:“老师傅,你好讲话,我也好讲话,你再加五元吧。你也不在乎那五元钱是不是?”
“我非常在乎那五元钱。我今天不搬了,你走吧。”我说着,开始向外推人。
汉子僵在我的门外,他看着客厅里那一堆纸箱子,终于妥协了:“那我就尽一次义务吧。”
我把他堵在门口,说:“谢谢你了,这个义务,我不敢让你尽,我给你五元钱跑路费,你还是哪里来,再哪里去吧。”
最后是我的妻子出面了,妻子说:“你这师傅也是的,说好的价,不断加码。就再加你五元,赶紧搬吧。”
我知道,从我的旧居到新居还有长长的一截路,谁也无法料到在那截路上这看似忠厚老实的汉子究竟还要弄些什么花招。但他已开始把一只纸箱子扛上肩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一路上总算平平安安。然而到了新居的楼下,汉子再次说:“一开始我们没说搬到楼上是不是?”
赶紧将三十五元塞到汉子的手里,说:“谢谢你了,你脑袋瓜子这么好使,做搬运工真是委曲你了。”好在有电梯,这十二只纸箱子,我费些力,还是能搬上楼的。
汉子站在我面前,我能猜想到他头脑中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很快就将纸箱子从板车上卸下来,说:“赶紧回家吧,天快黑了,你老婆等你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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