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就被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深深地吸引,也就是从那时起,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写出一部史诗般的关于一条河流的长篇小说。
二十多年前,我与皖南秋浦河不期而遇,那一年,我独自走完了八十里秋浦河。吸引我的不仅是它美丽的风光,独特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关乎人生和人类命运的思考。二十几年里,我亲近秋浦河不下百次。我与很多当地农民交上了朋友,我成了他们家里的常客。在一些村庄,我可以随意地走进任何一个农民的餐桌,一边同他们喝着劣质的老酒,一边听他们诉说着村庄的历史。
1994年,我发表在《清明》杂志上的中篇小说《河东河西》即以“浦河”(秋浦河)为背景,取民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意。那时还没用电脑,小说四万字,我只用了两天时间,写完后人整个虚脱了。我本来要接着以秋浦河为背景写另一个中篇小说的,但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能将这些素材零割碎卖,我一定要写一部长篇,一部恢弘的史诗般的长篇小说。
然而,严重的失眠一直困扰着我,一旦进入写作状态,整夜不眠。这使我一度对自己喜爱的写作产生动摇:是要文学还是要性命。
05年5月,是我的方外至交,已故迎江寺老方丈皖峰上人圆寂四周年的日子。那天,我站在皖老的墓塔前,忽然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和人生的无常,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把我要写的长篇小说写出来,否则,我真是死不瞑目。
感谢报社领导和我的同事们,他们给了我最大的宽松和工作上的自由。10月下旬,我请假一周,带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九华山甘露寺。在这里我不能上网,没有电话,关闭了手机,拒绝一切外界的干扰。然而三天过去了,面对笔记本电脑,竟一个字也无法敲出。我当时想,我完了,我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了。那天有朋友拉我上山喝酒。虽然那天喝了很多酒,但心意却异常明晰。回到甘露寺已是深夜,我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我对自己说:从现在起,我不再睡觉,直到找到真正的感觉。天将拂晓,一行文字跳到我的脑海里,于是,我在电脑上敲出了小说的第一行字:“天刚拂晓,一夜未眠的朱子尚做了一个荒唐的梦……”这一开头,接下来就异常顺利。那一刻,几十年中所有的人生经验,所有的人生阅历,所有的思考,都在刹那间汇集于胸,组成一个个部件,为我组装一部庞大的机器,每一个部件都按照需要,排列有序,各在其所。
那次我在甘露寺住了八天,在电脑上敲出六万字。我知道,这个小说我可以写下去了。回到安庆,我继续在键盘上敲打着我的人物和故事。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我写得相当平静,那天当写到悲剧性人物“腊狗”被氏族灌醉了酒,乱棍打昏,然后进行活埋时,我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腊狗被活埋的山坡正是他与情人最后一次幽会的地方。几年前的一个下午,腊狗与他的情人芷莲在这片山坡上对照十二块红兜肚上的春宫图,把一生中要做的事全都做尽,然后生离死别。现在,当瀑布般的黄土填进早就挖好的坑里,堆到处于昏迷状态中的腊狗身上时,严重的窒息让腊狗双眼充血,并产生幻觉:天边有一点红,那点红渐渐地大起来,在腊狗的幻觉中,那是情人送他的红兜肚从遥远的天际向他飘来,铺天盖地。写到此处,我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伏在电脑前悲泣而泪。
11月23日,我终于完成了初稿三十万字,自10月25日开篇,前后也不过一个月时间。我意识到自己写出了一个好东西,傍晚,我来到江边,对着江水放声地高歌。没有人能理解一个作家在完成自己满意的作品后的快乐和极欲渲泻的情绪。
06年初,我对小说又做了一次修改。6月,上海远东出版社刘冬冠先生得知我写了这样一部小说,主动与我联系,让我把小说电子稿传他。刘先生曾做过北方文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是一位资深出版人。他在收到小说电子稿的第三天即给我打来电话:“这是一部好书,我决定出版它。”8月,我来到风景秀丽的岳西妙道山,对小说又做了第三次修改,至此,近四十万字小说定稿。10月,我与远东出版社正式签订了两本书的出版合同(另一部为禅意散文集《一花一世界》),07年元月,远东出版社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部小说推向北京图书订货会。
我一直认为,我并不是一个天才的小说家,但我是一个坚韧的写手。就像马拉松赛,虽然我不是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但我能坚持到底,即使没有奖牌,但我对自己说,只要跑完了全程,我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