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又恢复了对古典之乐的欣赏，且痴迷得一塌糊涂，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不知这是犯下了什么毛病？但我以为在困顿枯燥的人生中难得一求的乃为乐，既然古典音乐给予我莫大的享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释然了。

我的古典乐发烧始于世纪初，一次偶然的聆听促使我疯狂地迷恋上了古典音乐，但说起来那些令我着迷的音乐似不属纯粹的“古典”，按现在的分法它当属后现代性（或后浪漫）的“古典”了，所谓以“古典”而冠之，乃是为了区别于后兴的流行与摇滚，在一个大的范畴内，他理当划入古典的行列，毕竟它与古典乐之间有师承关系。这一脉始于巴罗克，而那一系中最被推崇的人物当属巴赫、海顿了。

可我执迷的是肖斯塔科维奇，后来又有了斯特拉文斯基，普罗科菲耶夫，马勒及布鲁克纳，坦率地说，在迷上之前，我对古典音乐的历史沿革一无所知，这几个人当中除了肖斯塔科维奇经常被人津津乐道之外，其他的几位我更是闻所未闻。这于我是非常奇怪的，这种奇怪之感是随后与懂古典乐的朋友聊起后，从他们的反应中而获悉的————他们均以为我迷上古典乐的路数与众不同，一般人是先迷巴赫、莫扎特、肖邦之流，我则反其道而行之居然率先迷上了居然说晦涩的一路。我真是以为只有他们的音乐最好听，我当时总是这么对自己做出解释，而且是由衷地这么告诉自己，而且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我绝不听莫扎特与肖邦，因为太不喜欢了。我对莫扎特音乐的评价是“今天天气哈哈哈”，而对肖邦的音乐评价则是“皎洁的月光下夜莺在歌唱”，或许故然动人，甚至优美，但于我是难以忍受的。一句话此类优美与我的情感基质彻底无缘。

最初对古典乐的喜爱是一种懵懂状态，但从那些神秘的旋律中我感受到了天地间一种神奇的诱惑，我无法抗拒它对我的吸引，它就像是一婷婷玉立的窈窕少女在向我发出迷人的微笑，勾魂摄魄，我身不由已起走了进去，一发而不可收。

我步入古典乐的第一步是冲进音乐书店，买下了肖斯塔科维奇交响乐全套，售货员热情地告我说，海汀克指挥的这套最好，那时我还不懂版本的比较，但在我的眼中，这人就是一专家了，接着他趁机向我推销肖斯科维奇的弦乐四重奏。

“这是一套名版，演奏小姐很有名，是权威版。”那人笑眯眯的说。

“是吗？”我心里发虚，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不想被对方发现，而且刚买下的交响乐全套已然让我耗费了不少银两，我的消费有上限，显然超支了，我还要继续吗？我心里打着鼓，有些不安。可那人还在持之以恒的煽乎，我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买下，否则太没面子了，他那么一直充满期待地盯着我。后来我才发现，那人所言不虚，只是他忽略了我是一位初学者，我需要一个时间才能了然古典的奥秘。那天，我还拿下了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指挥是伯恩斯坦，那时我还不知此人乃何人，但庆幸我买对了，这张碟至今仍是我的最爱之一，此为后话。

这一次经历让我忽然意识到我买碟的困境，即外语一字不识，故此陈列整齐的碟片上写满的外语我一概不懂，这让我每每进店总有一份尴尬，我是最不好意思向人打听的，平时连问声路都会让我别扭且不好意思，觉得对别人是一种打扰。有时我会不耻下问地向同样来买碟的人问上几句，可也不能张张都问呀。

结果有一天我意外发现了一个解决之道，这让我狂喜。我知道接下来要说出来的事实会让人认为“近乎无耻”，而我的朋友，音乐专家刘雪枫也是这么谴责我的，可在当时，我无从选择，没人能告我该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而正规店里的ＣＤ浩如烟海，我怎么知道哪一张是我所要的呢？而且兴趣爱因人而异，我的口味又如此之偏，一张碟还要一百五十元左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于我是有压力的。

我的“发现”是有一次在买影碟时偶然发现那人在另一个黑色的大包里放满了古典ＣＤ，而且最让我惊喜的是每张碟上都标注着中文说明——作曲、指挥及乐队，这对我是及时雨，而且每张才五元，即使买错了我也可以承受，况且，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聆听不同作曲家的曲子，从中可以逐渐发现我真正喜欢的作曲家。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发现了马勒、普罗科菲耶夫、布鲁克纳等等我所喜爱的作曲家了，那时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在音乐史上属于什么地位，我是一从野路子闯进来的人，我只按照我个人的喜好来作出选择，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我为什么要听别人告诉我听什么呢？

坦率地说，这种可耻的行为我在最初并没有羞耻感，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可耻”的经历，我的“问乐”之路不知还会走多少弯路，它让我了然了我真正热爱的作曲家，知道了哪位指挥、那个乐队是我所喜欢的，为此，我内心对“盗版ＣＤ”心存感激，羞耻感并没有因此而压倒我的感激之情。我知道我的朋友雪枫兄一旦见到我以上的文字，会痛声谴责，我也会虚心接受，倘若我在那个时段认识了他，或许，我的“问乐”之路会走向另一条康庄大道，那时我不行，我没有遇上真正懂音乐的人，那时我必须能看到碟片上的中文字和中文介绍，否则我会茫然无措。

我坦诚地说出我的“问乐”之路，坦诚地陈述了我的从盗版开始走上的发烧友的行列，虽然可耻，但于我，音乐从很大的意义上拯救了我，在那一段迷茫的日子里，我没完没了的听着各种古典音乐，它予我的精神以极大的慰藉，给予我以极大的心灵滋养，我想，在我的心灵的空间中，时时会回荡着它的声音，甚至在我的文字中亦有它的旋律在回响。音乐的旋律虽然不是文字性的表述，但它是生命节奏的抒发，或许说它就是生命的符号本身。

　　　　　　　　　　　　　　　　　　　　2012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