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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感悟文化生活记录杂谈 |
记忆有时是诡异的,有些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在大脑中留下丝毫痕迹,而另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活瞬间则会让人记忆犹新,过目难忘,过往的几次平安夜于我就是这么一类体验,那种置身在一片欢乐中的寂寥与孤独让我徒生出莫名的惆怅,周边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而长期伏案写作的我,竟会陡生出一种惊异之感,然后是神思的恍惚与游离,就像是一夜游神,忽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域,看到了一群陌生的人。
越来越觉得舶来的平安夜象是国人自己的节日了,它的热闹和洋溢的气氛胜似春节,尤其对于年轻的一代,或许基督对于他们的意识并不那么“阿门”,他们所要“阿门”的仅只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欢快的日子,至朋好友齐聚一堂,举行一个派对,制造一点节目,或许说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他们所要得到了更多的是一种心情,给自己压抑沉闷的生活带来一次彻底的身心自由与解放。
我还记得天色渐暗时,我步出了公寓,按照惯例我得在周围寻找一家餐馆,以便打发了我不得不做的例行性的晚餐。从我公寓出来拐一道小弯就是一条主街了,这条路通往朝阳公园的西门。曾几何时这里是寂寞的,就像是一条被人遗忘的小路。那是九十年代,四环尚未开通,三环与四环之间还阻隔着一道厚厚的灰暗的围墙,我那时住在团结湖,距离这里仅一箭之遥,偶尔我会散步来到这里,对了,那时我还斗胆地敢开车,时不时会来到这边的加油站给汽车加点油,在那个消失岁月中这里还没有几栋像样的楼盘,只有兀立的几栋洋栋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扎眼。有一天我坐在朋友的车里经过这条路上当时唯一的高挡公寓,惊呼:哟,这栋楼真好!朋友扫了一眼,是不错,但一定很贵,他说。那时我还想,哟,你这么有钱,还不想着来一套?
我还记得每当我途经这一带时,还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泥土的芬香,以及粪便的味道,不用说,不远处定然会是一片农田了。我那时很满意我所居住的团结湖小区,距离三环以内热闹非凡的三里屯不远,但一过了三环就是一片寂静,人烟稀少,来往的车辆亦是稀疏的,它会使得生活在沸腾都市中的我,被城市的喧嚣搅得无以自安时,忽然象是来到了一处世外桃园,由此心灵而能得到了一份静谧。
后来四环被打通了,后来这里开始了大规模的拆迁,后来这里出现了大量的不同风格的楼盘,再后来我自己也搬到了这一带来了,再也闻不到在空气中飘荡的我所熟悉的泥土的芬香了,闻不到清新的田园般的味道,这里四通八达的交通亦使得往日曾有过的宁静被碾碎了,我的内心也开始步入了喧嚣。
那几次的圣诞──准确地说是平安夜,伴随着向晚夜色的临近时,马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尤以豪华一款居多,借着尚明的天光,能瞅见西装革履的男士与一袭时尚光鲜服饰的女士谈笑风生,配以一张节日般的欢乐表情。我沿着灯火璀璨的辅路一路走去,挨个的探头张望哪家餐馆能找到一个可以落坐的位置。可我总是失望的,而且我也总是自惭形秽,这是一个圣诞前的平安夜,亦属一个时装秀的日子,我这个平日里不修边幅之人夹杂在这群人中多少有些“另类”,有些不雅───文明的进化衍生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某些重大的节日时,服饰不再是服饰,而是一个人是否能以一种礼仪般的姿态与这种节日气氛相吻合的修养,节日本身则是无言且默默的,它只是标定了那么一个节庆的日子,至于这样一个被标定的日子一个人将以怎么的面目示人、又将如何地粉墨登场全看这个人的“修养”了。我不属此列。
我只能知趣地退出───显然,我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继续返回我的室里,点开煤气炉,煮上几个速冻饺子。
今年的平安夜则属意外,早早地就接到孙奇的“私信”,以询问的口吻问我能否在平安夜那一天参加她筹备中的派对:听音乐,然后待圣诞钟声响起,她说。我当即快乐地回复:同意。
我与杨诉约好让他早点接上我,我预感我们这条路上又将会提前出现拥堵为患之情景,果然,杨诉来接我时已然初现“堵”景一幕。
我去过奇姐公司,可我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瓜居然将杨诉带到了与奇姐公司同属一楼盘的公寓楼,还煞有介事地给保安写下访客之名及我的电话号码,然后理直气壮地带着杨诉直奔楼上。
结果到了楼上才发现似乎不对,引来杨诉的大乐。终于找到奇姐的公司又在楼层上转迷糊了,还是杨诉英明,告我定然是顶头那间了,我一抬眼,见有一幅色彩绚丽的抽象绘画赫然在目:就是它,我大吼一声,一阵风似地蹿将过去。那幅画我是认得的,第一次来奇姐公司它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还忍不住地赞美了一番,后奇姐告我,她也是偶见到了这幅画,心有所动,后与一画家朋友共同将其模拟了下来,在我看来真可乱真,一幅大好的画。
一男士笑眯眯地出现了,伸出手:王斌,杨诉,并介绍了自己,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孙氏兄弟嘴中言之的“小姐夫”,一看就是一淳朴之人。进了他与奇姐的富有艺术氛围大办公室,打眼就见一对音箱伫立在屋中。这一对箱子与配备的器材曾让我在音响制作大师欧阳彦那检验过,如今已成奇姐的珍爱之物,安之若素地呆在他们的屋里了。今晚它将是一主角。
没一会儿奇姐风风火火的驾到了,发型大变,让我暗然一惊,这变化出乎我的意料,但亦在情理中。奇姐仿佛又年轻了许多,先是扭身摆了一个“姿式”(英文怎么说,发音似乎是“炮斯”?)怎么样,她快乐地问,我与杨诉齐声大赞,奇姐随即乐颠颠地小鸟般地飞走了。
成天活得象一欢喜佛般的丽莉到了,喜上眉梢的表情,最亮眼的是她的那一身服装,嫩绿,材质特别,款式亦别出心裁,一看就是一好玩意儿,她自言此为日本品牌,当年一眼就瞅上了:张艺谋奥运会合作的那个我们学校毕业的艺术家还拿它炸了做他的作品呢,那人叫什么来着?丽莉问。我说了名字。对,就是他。我告她此身果然不凡,大好,她的嘴角乐开了花。
朋友们陆续都到了,杨诉老弟不断地向人炫耀他身上的那件毛衣:是专门为圣诞设计的,你看,他一脸调皮地说,这上面的图案,就是为圣诞呀!
雪枫来时脸上还是挂着他独有的孩子般俏皮的表情,装着不动声色,其实还是形之于色,甚至还有点小小的诡秘,感觉怀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不会轻易示人。我当然知道那会是什么。此兄为了这个快乐的平安夜,从他家好几书架的珍藏的CD架上认真挑选了几张与今晚气氛相配的古典音乐碟。雪枫对古典音乐的痴迷与专业我是深为感佩的,我很是庆幸作为一个极业余的古典音乐发烧友竟会在我的人生路上与雪枫邂逅相逢,并一见如故,成为挚友。
奇姐夫妇为了这个众友欢聚的夜晚,专门定制了丰盛的西餐早以伺候在旁,当主人一声令下,众友们开始了可口丰美的平安夜的晚餐,边说边聊,到处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餐后,便是我们今晚由奇姐安排的主题了。几十号人围坐在音响周围,奇姐向大家隆重推出雪枫。雪枫先向大家娓娓道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夜晚,聆听他所选出的音乐,以及古典音乐的意义。他先放了一曲贝多芬的曲子,是由钢琴与交响乐队伴奏的“欢乐颂”,从那个音色绝佳且澎湃的音响中发出了充满了激昂与欢庆的歌声,让我心潮起伏。雪枫事后解释说,贝多芬在他看来是可以让外星人理解人类的音乐,巴赫过于庄严,莫扎特又太调皮,而惟有贝多芬的音乐是属于外星人能理解的旋律,反映了一种人类高贵的精神。接着雪枫还放了一首他所选的安魂曲,这首曲目是我所陌生的,我甚至从未听人说起过作曲家的名字,可是曲子太奇妙了,神圣而庄严,会让人的内心浮现出对神圣的敬畏之感。雪枫最后向我们介绍的是瓦格纳。
雪枫说,人们都说我是音乐专家,其实我最喜欢而且音乐起步的是瓦格纳,我一直在推广人们对于这位伟大作曲家的理解。他放的是一段《女武神》的选曲,他说听瓦格纳需要有一种深渊里的寂静,瓦格纳是一个超然于世的预言家,他通过音乐诠释了对命运与世界的理解,而且他给德意志民族带来了独属于自己的歌剧,而在他之前,只有意大利与法国歌剧,但瓦格纳并没有称呼自己的歌剧为歌剧,而是专门创作了一个音乐词汇,即:音乐戏剧,它是独一无二的。
我一直对瓦格纳讳莫如深,近而远之,除了他的一些音乐戏剧的慷慨激昂的序曲,其它的之于我显得过于的晦涩难懂了,但经雪枫的一番引领,我忽然觉得我在走近这个人,这个让我曾几何时觉得遥不可及的人,一个人类意志的崇尚者,一个充满了英雄情怀的音乐天才。
雪枫的解说亦庄亦谐,谈笑风生,深入浅出,说起音乐与音乐家来如数家珍如信手拈来。好一个雪枫,让我钦佩叹服,我陡然间觉得我所熟悉的那个雪枫蓦然变了一人,音乐一如鬼神般地附了他的灵魂,借着他之口,向我们讲述了它的伟大、神奇与神圣。
几十号人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跟随着音乐旋律,时而如大海时而象溪流般的清澈流动,陶然欲醉了。
在我的记忆中终于有了一个属于我的特别的平安夜,一个与至爱亲朋欢聚的平安之夜,它将会永存我的记忆。当子时的钟声响起时,在众声喧哗中,我们在欢呼耶酥诞生之时,亦开始欢呼奇姐的生日快乐————这一刻亦是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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