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性的两天,伏案微调我的第二个长篇,调下来才发现文字中居然留有如此之多的错字与病句,我完全是疯了,这么糟糕的文本竟然还发出去寄给出版人看呢?我一边看着一边诅咒自己。自言珍惜文字,可却以这种态度示人,任谁都无法原谅。
刚休笔,身心疲惫,内里象掏空了一般,有种虚脱之感,我完全不知道这篇小说未来会受到怎样的评判,我一直对自己写下的东西无言以对。
将调完的小说发出后便开始了网上的漫游,只为去一个或许仍是“一无所获”的归处,竟未料到此次漫游非属一无所获,惟有感叹一番了。那上面的文字令我悲凉。没有留下脚印。
人生或许如梦,但有梦毕竟不枉为来世一场,只是看着处处惊心。
有时自问何谓知己?有时亦疑知己之人又何故遂成南柯一梦,终成陌路?人生本无答案,答案自在心中,那怕那仅只是一梦呢!
昨日与友人端坐于一时尚“致死”的咖啡屋,友人曰,于日前拜读法国存在主义大师兼小说家加缪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的一席言:“文学是我们关于世界的最初与最后的情感”,让我听着凛然一震。这个视人生与世界为荒诞的思想家,道出了我们人类精神的终极困境,惟文学是这一救赎的狭窄的甬道,但命运无法更易的是:如同西西弗斯那般将那块巨石推向山顶,巨石将再一次地滚落于山下,西西弗斯宿命般地重复着推石的命运,永劫不复,加缪以此来隐喻我们人类的命运,因为我们明明知道命运的归宿,但仍象西西弗斯那般永生永世地重复着同一个循环往复的动作。
可笑吗?但在这一荒诞的可笑中却蕴藏着人类精神,因为他明知荒诞,仍推石不止。真正可笑的是那些身在荒诞之中却自以为生之荣耀的人,他们在金钱与欲望的驱策之下如蠕虫一般地蝇营狗苟,西西弗斯的伟大在于知道自身的命运,知道不可抗拒的命运终将使人类面对的是一场虚无,因为所有的努力是徒劳的(推上山的巨石随着西西弗斯的“胜利”──到达了山顶,又将会再次滚落山底,他仍要再次重复地推石不止,永无停歇),惟在这种无稽的荒诞中所超越出的人类精神是永存的。文学就是在这一看似荒诞中诞生了,它执著地追寻着这一人类精神的轨迹,它要在这貌似荒诞的西西弗斯的生存行为中寻找残存的情感高地。
我告诉朋友,人类自脱离动物界,走向“人性”之文明高度后,他最后的荣耀其实抽象出来说是属于思想与艺术(文学亦在此范畴内)的,因为这是我们文明发展的最为高贵的精神结晶(人与动物界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我们是有"意识-情感"存在的精神动物),纯粹的艺术是积思想与艺术于一炉的,由此可见,艺术成了测量文明与人性的一个标帜,加缪所谓的“最初”与“最后”的情感,其实在启示人类最终需要捍卫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高贵的精神境界,而艺术是这一境界的终极体现。
当物质的发达开始无情的挤压思想与艺术时,加缪的哀叹就更加的令人思考:何为情感的“最初”?又何为“最后”?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始,八十年代在中国风起云涌的存在主义思想销声匿迹了,那个关于西西弗斯的神话亦被人忘却,加缪关于人类存在之荒诞的理论在中国本身成了一个荒诞的符号,因为中国人终于看到了过去仅在梦想中的(甚至连梦想都不敢有)财富,金钱,地位和权力,近在咫尺,我们进入了一个狂欢的欲望的圣宴,那足以让我们许多人忘乎所以了,至于那位传说中的西西弗斯先生───这个白痴兼傻瓜,就让他去推石不止吧,我们有那点时间可以用来赢得大把大把的票子,可以赢来更多的世俗的荣耀。
加缪是无须对发生在中国的这一现象给予再度阐释的,因为他带着永生的痛苦已然长眠于黄泉之下,他只知道那些嘲笑“荒诞”的人终究要被荒诞所惩罚,这是人类的宿命────犹如西西弗斯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