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年及少年的记忆中,春天,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妩媚过,我在心里一直在追问着这个甚至于我可以称之为形而上的问题:为什么春天,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春意盎然?
我与友人聊及此情时只是将这一心境解释为我自幼生长在南方,而在那里,一年四季均为青山绿水,季节赋予人的变化惟有温度的差异,除此,似乎一无所别了。后来我随同走南闯北的父亲来到了北方,北方秋冬的萧瑟与满目凄凉让我油然而生一丝悲怆般的怅然,它裹挟着一股大漠孤烟般的悲情荡涤了我在南方那片盈盈绿意的风景中培植出的浪漫和诗意,我的心胸亦为此旷达和寥廓,但我依然没有过份的留意春天的气息。
为什么惟有在今春呢?我才开始追寻记忆,以及感受春天?
我步出公寓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几株玉兰花,白色的如喇叭般的花朵盛开着,象是阳光下发出的一抹灿烂的微笑,在它的近旁,则是一株开着淡蓝色花朵的细长的小树,它该叫什么呢?心生好奇,向保安打听,他们只是冲着我发出一个宛如孩子般的腼腆一笑,轻摇着年轻的面孔:不知道。他们的回答,感觉就象是欠了我点什么,我亦笑笑:没什么,我也只是一问。我说。
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的。小时候看书,就很注意那些作家关于各种植物和花卉的描绘,我很是佩服他们笔下生花妙笔般将那些耀眼的花、树写得栩栩如生,一如当面所见,可我自己则对花卉树木的知识蒙里蒙懂,即便看到了也不识它究竟叫什么。我小时候上学是要途经公园的,我会常唱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一路蹦跳地走在上学的路上,记忆中公园种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花卉与植物,有的上面还吊着有学名的小牌牌,我都会上去瞅一眼,感觉记住了,可是不久就忘却脑后,记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是我的苦恼,我总会忘事。我写到这时仿佛又闻到了从那里飘逸出来的花香,和在枝头上蹦跳不已的百灵的啁啾;晚间,还能听到虫鸣与蛙噪,可即使这样,春天仍然没有象今春这般的沁入心脾。
真是奇怪!
我在白玉兰前驻足,凝神地打量着它,心境在那一瞬间澄澈透亮,我犹如水中之鱼,浸润在了它的身姿里,可它真比我小时候看到的玉兰要大了许多,那时的玉兰是小骨朵的,每当春季,它便发出一股从遥远的地方就能嗅到的清香,围绕着它的是轻盈飞翔的花蝴蝶,和嗡嗡叫着的小蜜蜂,我们几个放学归来的小伙伴会趁大人不备,偷偷地采摘几朵玉兰,藏在怀中。哎哟,它便会从我们的身体内散发出一股子令人陶醉的馥郁的芬芳。我好象又闻到了它从那极遥远的南方散发出的味道了!哦,我的少年时代,我想说,我怀念你!我将这一记忆经过岁月的洗涤后再将它在我的小说中重现,我希望我未来的读者能由此而“嗅”到那个年代的花香四溢。
我一路走着。我要去那个新近在团结湖出现的“桂林米线”,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我喜欢它那种由糯米碾压而成的圆不溜秋的感觉,我喜欢它那么滑溜地进到我嘴里的感觉,还有那只有南方人才能品出的滋味,吃着它,甚至能唤醒在南方成长时细雨霏霏的记忆,再兑上一点辣子,洒上一嘬小葱花----它飘在汤面上,那丝丝缕缕散逸出的香味真让我欲罢不能。店面不大,它是将过去的旧式住宅楼的一楼于通街方向的墙面打通,落成一个门脸,重新装修而成的小铺子。来就餐的人挺多,偶尔,我还得排队等候一会儿,即便有位置,我也只能与几个人共用同一张狭小的饭桌。但这种感觉好极了,充满了一种浓浓的生活气息,听着大妈大爷或三五个男女小青年的谈天说地,看着老板娘一口南方口音的吆喝,这让我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呢-----没有伪饰,没有矫情,没有大款们的耀武扬威和颐指气使,大家很平等,亦和善客气,来的都是客,冲着这口桂林米线,吃完了一抹嘴走人,多好。
沿途的槐树、杨树都泛青了,春色终于经过一个隆冬的萧瑟来到了人间,马路上穿什么的都有,短打扮的,纯属夏装的,以及象我这样还穿着毛被心长外套的。姑娘们的美丽在这样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尤为醒目,她们昂挺着耸立的小胸,甩着小胳膊,扬着略显傲慢的脑袋,让人们感受到她们的青春与美好。这真是一个值得她们骄傲的年龄。
回家的路上,我在路边的一张小椅上坐下了,旁边有一老者牵着一条小狗,那小狗瞪着一双婴儿般的可爱的眼睛看着我,还凑过来嗅了嗅我,我轻轻的抚摸了它一下,它听话的舔着我的手,把我当成了它的朋友,向我表示亲密。老者向我发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我亦回了他一个微笑。再旁边,有一位年轻的女孩捧着一本书在看,聚精会神,我很想看看她看的是什么书,可我看不见,也就罢了。周围有许多闲适的路人在草坪上玩耍着,喧闹着,这一带马路边上开辟出这么一块可以游耍的绿地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我望着他们,心里感叹着春天的妩媚与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