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我想见见你。
电话中,他说。声音苍老,与我在他的博客上看到他的样子多少有些差异。
我事先就答应了这次约会。他人在上海,日前,在博客上给我留言,说是要来北京为一个剧本立项。此前,通过博客,我已知道他是一位电影人。他一再说,我知道你很久了。
我们约在朝阳公园西门的“妙”餐厅,我们这一带虽然也有二个不错的酒吧,可惜,它们只在夜间工作。这个点约人,只有餐厅的一种选择。我懒,我不愿去太远的地方。
我先到,过一会儿他出现了,他的装扮一眼就能看出是做电影的,胸前挂着一个像机,浅灰色的外套,深色的绒衣,戴着一顶棒球帽,松松垮垮的形体动作,追求的是一种略有些反都市的“粗糙”感。这种职业性打扮是很容易让人辩别职业的,似乎搞艺术的都有这么点说不来的味道。过去我也一样,只是现在我想尽可能的远离这个“符号”,在今天,做电影并非是一种荣耀。
他上来就很热情,似乎相识已久。我打量着他。他确实比照片上的那个人要苍老许多,个不高,比我约模矮大半个头儿,但显得精神抖擞,脸上纵横驰骋的皱褶已不经意地泄露了他的沧桑,发间已夹杂了许多一目了然的白发,我偶尔瞥见还有些许的棕发。微惊。是染了发吗?自问。心想,这说明了他心态的年轻,因为棕色的头发只有这一种解释,这一解释似乎也在暗示当事人的心态----风流犹在。
我一直想见你。他神情亢奋地说,我研究你很长时间了,你的书,我常看,我喜欢张艺谋。他提到的书是我很久以前写的,它记载了电影《活着》的诞生过程。
我和壮壮,凯歌是朋友,我也是北影的子弟。他自我介绍说。我和他们一块长大的,只是我比他们年龄都大。
我说难怪你弄电影,所来你也是电影世家子弟。他点头,说;后来我去了香港做生意,现在住在上海,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忘不了电影。所以还回来写剧本拍电影。我说,艺术原本是属于理想的,可现在,理想不在了。他微怔,向我伸出大姆指,你说得好。他亦感慨。
我能将你的话录下来吗?他问。他带了录音机。其实我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录的,只是一些散淡的闲话,可是我又无法拂其好意。他拿出了录音机,问了几个问题,我一一作答。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剧本。我已经在电影局立项了,我准备今年拍,他说。他还说到他刚从成都看景回来,那里藏区的气氛很紧张,他又说。
我随意翻了翻放在桌上的剧本,扫了几页,放下了。我说,我以为,剧本也是需要文学性的,不能仅只是简单的场景描述加上台词,我反对这类貌似剧本的剧本。文学性并不仅只是为了好看,有阅读快感,我说,而为了把创作者自己给写进去,只能创作者整个身心投入了,你才能真正的把握住剧中的人物和人物关系,你才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又伸了一下大姆指,你说的太对了,他说。同时,我接着说,创作者在写作时,要进入一种游戏状态,这是一种自由放松的写作,只有在这样一种心态下,才能与灵感不期而遇,。我说,我心目中文人的风度,是古代魏晋时期的文人,他们的狂放不覊透出了一个纯正品格的文人应有的豪放与俊逸,潇洒与自由,他们的作品在这种天马行空式的游弋中便有了一种无拘无束的游戏感。
我们彼此熟悉的很快,因为他亦为性情中人。他说,你知道你什么最引人注目吗?我等着他说。你的眼睛。他认真地说,很亮,你的眼睛会发光;其次是你的鼻子,我还注意听着。再有就是你的眉毛,浓眉,他强调了一句。他的评价让我快乐,我原以为长久地呆在家中,不涉世事,想必自己的神情定然是灰暗而又迷濛的。
他说起了他遭遇的爱情,这让我很意外,因为涉及这样的敏感话题是需要以信任为前提的,我们毕竟刚刚见面。他说,离过三次婚。干我们这行的人好象是不能结婚的,他苦笑说,并不是不恋家,而是工作性质让你每年都在四外奔忙,女人受不了。我没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在这个圈子里看到太多的分聚离合,其中的原由只有当事人知道。
现在有一个女孩很爱我,我不敢爱,他坦诚地说。我没想到话题会拐到这上面来。我还是没问,等着他自己说出下文,我没有探寻别人稳私的习惯。她在美国一所大学读研究生(他说的那所大学非常有名,我去美国时曾专门进去参观过,那里的校园,给我留下过至深的印象)。
也许他说到了国外,给了我一个预感,这预感非常强烈,这时我开口问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看了我一眼,没有犹豫---博客,他说,他上我的博客认识了我。
我的预感被证实了。哦,博客,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声。他接着说,她给我留过很多言,最初没有注意,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留言用了“亲爱的”我才有所感觉,于是我们开始了彼此的联系,你要知道,她在读博士,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功课非常紧张,但她坚持给我写信。他在说这些时,神情激动,他是一位溢于言表的人。
我将来会把我们来往的信整理成书出版,我告诉她说,到时你还要贡献出你的日记作为补充。他沉浸在向往中,满足地笑了。
你见过她吗?这是我的又一个预感,虽然我已隐隐地知道了结果,但我还是想从他的口中得到证实。没有,他坚决地说。沉吟了一下,又说,她很漂亮,真的!我点点头。又一个预感被我印证了。
有什么锐器从我的心上轻轻地划过。
他说他这次去四川,在进藏区时被武警拦下,才想起给她发了一个信息,说自己进不了藏区。她非常焦急地给他回了信息,说你赶快回去,太危险了,你不要命了吗?她在担心我。他说。他的情绪这时一直处在亢奋中。
听完了他的故事,我长久地观察着他的那张已染风霜的脸,年轻和热血是他的心态,这种心态似乎又与这张脸无法取得联系,但它在感染着我,让我忘记了他的年龄。我甚至能从它的这个故事中嗅到青春的味道,它是醉人的。我说你们应当结婚,因为你身无牵挂,无忧无虑,没有理由再有所顾忌了。他又说到他的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他说他喜欢旅行。
我沉默了一会,认真地看着他----不要辜负,我突然冒出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我能感觉出他怔了一下,凝神盯着我。
我感受到你话中的分量了,他说。你的话让我想流泪,他补充了一句。
我再说,珍惜,否则你会后悔。
你觉得应当这样吗?我点头。他说好,我听你的,谢谢你。他告诉我,那个在美国读博士的女孩现在26岁。专业是管理。那一定是一位很不一样的“80后”,我想。
他是南京人,他最后告诉我。
他请服务员给我们照了两张合影,他将照片调出来看了看,哟,照的真好,他像一位小孩一样高兴地说。
我们开始向外走去。我晚上还有一个局,我的一位朋友有个生日派对,我答应了要去。
我们在马路上走着,他说很高兴终于见到我,他说他很快就要搬回北京。在外头转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觉得北京好,她说。我说我们做文化的人,还是北京最有意思。
临别,我最后说了一声,千万别辜负了。他很激动,说,我会记住的。我们握手告别,他上了出租车,我向他挥了一下手,走向我的公寓。
天上布满厚厚的云雾,阴云密布,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到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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