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
昏迷中的霍元甲,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是模糊而又晃动的,恍惚中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置身在这里。
一个满脸皱纹的脸(孙婆婆),蓦然间贴近他的视线,他吼叫了一声,那张脸消失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有一张年轻而又俊俏的脸(月慈)出现在他眼前,他挣扎着要伸出双手去推开这张脸,那张脸也消失了。
耳边传来一声慈祥而又温和的声音:吃点东西,孩子。
霍元甲一挥手,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霍元甲睁开眼,挣扎着用臂肘撑起身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阿贵),站在牛棚门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他也看着孩子,他的眼神是迷茫的。
孩子莫名其妙地转身跑了,霍元甲则竭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一段他所经历的事情,他艰难地从睡铺中起身,刚一站定,又重重地摔倒在睡铺上,他的身体虚弱极了。
孩子又在门口出现了,还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紧接着,他的身后出现了孙婆婆和月慈,她们的脸上挂着一丝惊喜。
霍元甲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到:你们给我出去!出去!我不要见到任何人!
孙婆婆低声对月慈和阿贵说了几句什么,他们三人离开了牛棚。
霍元甲又一次地强迫自己站起来,还是没有成功,他绝望地躺在了睡铺上。牛棚内传来了老牛“哞哞”声,他模模糊糊地看去,在不远处,有一只老牛在慢吞吞地吃着草,他的视线又迷朦了起来,身子一软,又倒在了睡铺上。
他推开了牛棚的门。
满天星斗,四下里寂静无声,他艰难地向野外走去。
镜头回转:那个十岁的孩子阿贵,还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登登登”转身跑了。
牛棚外
夜
丛林
万籁俱寂,月牙穿行在云层中。
丛林中,霍元甲踉踉跄跄走来,他迷失了方向。
他站住了,颓然地向后一靠,身体顺着树杆滑落,他坐在了地上,突然,从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干嗥,他开始号啕大哭,压抑太久太久的痛苦和心中的疼痛随着号啕尽情地发泄了出来――
――整个丛林都传来他的哭泣声,远山有回响……
霍元甲继续哭着,他哭累了,脸上满是泪水,他站了起来,他忽然听到有什么异样的声音传来,“啪、啪、啪”,是什么硬物在敲打东西的声音。刚才的哭泣让他的情绪缓解了许多。他再次注意那个奇怪的声音。他平定了一下自己,缓慢地寻声而去――
溪水边
夜
溪水潺潺,一如一支动人的小夜曲。
顺着水声,霍元甲来到了溪边,他站住了,他惊讶地发现,他的前方,有一团朦胧的暗影,是一个女子,正在捣衣,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棒,有节奏地敲打着青石板上的衣服,听到脚步声,她的手兀自停住了,她没有回头。
月慈:你还没睡?
霍元甲愣住了,他没想到,月慈能听到他的脚步,他犹豫地站着。
月慈直起腰,轻轻地拍了拍青石板:来,坐这儿吧。
月慈的声音温柔却不可抗拒,霍元甲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的青石板上坐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语。
皓月当空,一切都显得朦胧而又富有诗意,只有水声,和蟋蟀在附近的草丛中所发出的“蛐蛐”声。他们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月慈笑了,笑得很明媚。
月慈:十三岁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开始看不清东西了,总像是有一层化不开的雾,那时我天天哭,天天哭,我婆婆说,哭吧,孩子,人心里不好受,就得哭,哭完了,你还得上路。
霍元甲大惑不解地看着月慈,他开始注意观察月慈的眼睛:月慈的眼睛呆直地看着前方,但却有波光在闪烁。
月慈:可是我心里什么都能看清,你信吗?
霍元甲没说话。
月慈忽然转过脸,很近地看着霍元甲。
月慈:我帮你洗洗头吧,它可能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了。
霍元甲不知所措地坐着,犹豫着。月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她拉了拉霍元甲,霍元甲鬼使神差般的跟着她向水中走去。
他们站在溪水里了,都弯着腰,月慈在帮霍元甲洗着头上污垢。
现在,他们又安静地坐在了青石板上,月慈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开始帮霍元甲梳理杂乱的头发。
月慈善解人意地:时间长了,头发就会打结,多洗洗就顺溜干净了,我婆婆说,人呀,时常要洗洗自己,这样才能清爽地走在世上,没有什么“结”是化不开的。
霍元甲听了一震,若有所思。
乡村牛棚
清晨,阳光与人声唤醒了霍元甲,朦胧中听见孙婆婆正在喃喃低语,霍元甲看去,孙婆婆蹲在一卧地的老牛旁,悄声说(仿佛老牛能听懂她的话):
孙婆婆:难为你了,阿黄,跟着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你累了吗?我知道你累了,累了,你就好好歇着吧。
阿贵插话:婆婆,阿黄好象快不行了!
孙婆婆自言自语地:谁都会等来这一天的,阿黄知道这一天要来了,它该休息了!
阿贵一指霍元甲,说:那他呢?他也要休息吗?
孙婆婆和月慈回身看,见霍元甲已醒。月慈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很恬静。孙婆婆则不动声色,一副慈祥的表情。
孙婆婆:他只是睡了一觉,醒了,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孙婆婆与月慈起身来到霍元甲身边,月慈细心地端起已经放在地上的饭菜,柔声道:你该吃点东西了。
孙婆婆说:会好的,吃了就会好了。
孙婆婆起身,拉了一下月慈,离开了牛棚。站在地上的阿贵,冲着霍元甲调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霍元甲愣愣地看着离去的她们,又把目光掉回,看着卧倒在地的“阿黄”。
牛棚内
落日黄昏,牛棚外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夹杂着悠扬的短笛的旋律。
霍元甲推开牛棚的大门,一道玫瑰色的光线清泉般的洒进牛棚,霍元甲眯缝了一下眼睛。
牛棚外
一个小人儿出现了,是阿贵,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阿贵:阿牛,你真能睡!
霍元甲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叫他阿牛。
阿贵:你跟我们的阿黄一样能睡,所以我叫你阿牛。
霍元甲勉强地挤出一丝笑,算是回答。
阿贵拉着霍元甲,向远方的草坪跑去。
乡村草坪
草坪上是一些牧童和一些撒野的孩子。
阿贵对一牧童喊道:阿宁,借你的牛让我骑骑好吗?
阿宁:你的“阿黄”呢?
阿贵脸上罩上了一层阴影:我的“阿黄”病了。
阿宁痛快地从牛背上跃下。
阿宁:来吧。
霍元甲看着。
阿贵欢叫着,骑上了牛背,他是那样的高兴,这种高兴也传染着霍元甲。
阿宁又递给阿贵一支牧笛,阿贵接过。
霍元甲看着。
阿贵将笛子凑近嘴口,一支充满乡村童趣的旋律响了起来,那旋律中,有一种来自大山,来自溪流,来自草坪,来自牧童心里的恬静和快乐,这是霍元甲在杂乱的世事中久违的一种情感,他的心忽悠一下,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阿贵吹出的笛声继续在风中飘荡着。
伴随着悠扬的旋律,仿佛魔术般的从树林中飞出了一群蜻蜓,一时间,上下好几层的蜻蜓在孩子们的中间飞翔着。
孩子们开始欢呼了,他们追逐着蜻蜓,大声喊叫着,他们甚至幼稚地想抓住其中的一只,但那是枉然的,蜻蜓象逗趣似地在他们面前滑来滑去,当孩子们的小手刚要接近它们的时候,它们便机警地避开孩子们的“攻击”,或上冲,或下俯,有时候干脆不惧危险地滑过孩子的掌风,直接触碰孩子们的身体。
霍元甲看得有些入迷了。
茅屋
月慈在厨房的灶台上忙活着,她的动作准确而又熟练,油盐酱醋的位置她了如指掌,她在炒菜。
孙婆婆坐在火风口前的矮凳上,火舌不断从风口窜出,“呼呼”声响,孙婆婆不断地用一把大铁钳,钳上柴草,送入风口,火舌窜动,燃烧得更旺了。
霍元甲坐在厨房边小小而又低矮的餐桌前,他看着配合默契的月慈和孙婆婆,他站起身,想来帮助孙婆婆,孙婆婆向他摆了摆手。
孙婆婆:你坐你坐,农家的活,你做不了。
霍元甲尴尬地站着,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月慈的脸上:月慈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她熟练地炒着菜,不时地顺手抄过盐、酱油,倒进锅里。霍元甲很奇怪:她为什么不看着也能做下这些呢?
他们开始吃饭了,桌上放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火苗闪闪烁烁,照亮了他们三人的脸。
月慈端着一个磁盘,磁盘里盛着热腾腾的饭菜,她们默不作声的来到霍元甲的身边,分别端着小櫈坐下,霍元甲看着她们,孙婆婆和月慈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这是一顿再正常不过的家宴了,月慈将盛满白米的碗盏送到霍元甲的面前,霍元甲迟疑了一下。
孙婆婆:吃吧孩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霍元甲接过饭盏,不好意思地看了孙婆婆和月慈一眼,埋头捌了几口饭,月慈安祥地看着他,笑了,顺手给孙婆婆和自己也端了一碗饭。一时间,气氛是沉默的,却能让人感到一丝融洽,仿佛是一次生命回归的礼仪。
孙婆婆开口了,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村里的男人都要学会扛事,扛住了,人就长大了。
孙婆婆的话让霍元甲为之一振,他瞪大了眼睛看定孙婆婆。
月慈低声对他说:吃吧,吃饱了你就好了。
孙婆婆起身先走了,她进了内屋。月慈拿来了一迭衣服,交给霍元甲。
月慈:你衣服破了,还没缝好,这几件衣服你先穿着,别嫌不好看,都是我们农家人穿的。
霍元甲感激地看着月慈,月慈似乎感觉到了。
月慈: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会来叫你的。
说完,月慈收拾碗筷,也走了。
霍元甲抖开那身衣服,是一套洗得发白的农装,显得整洁而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