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日记 |
坐在公寓的大厅里,望着窗外,我知道洛勇很快就会出现。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亮得耀眼,金秋十月了,依然烈日当空,这样的季节里,似乎还少见。感觉中过往的十月,应该驶入秋天的凉意了。可是没有,我们亦在享受着夏后的余威。
透过大大的落地玻璃,窥见一辆车出现在院子里,缓缓地在驶入大厅门口,似在犹豫,我想,应该是洛勇了。
起身,我快走了出去,是辆日本“雅阁”,它还在迟迟疑疑地往前开着,速度很慢,见我闪出,停住了。我侧脸往车内望去,贴着遮阳膜的车窗缓缓地打开了,一张脸也侧身探了出来----戴着一副沾点“匪气”的墨镜。我也戴着墨镜。
我招了招手,洛勇吗?他也向我挥了挥手。是他了,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们彼此问了声好,握了握手。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王洛勇的名字,亦已久仰,都是从媒体的消息中了解到的。我知道洛勇很早就去了美国读书,后来在纽约的“百老汇”演音乐剧,其中上演的最有名的音乐剧是《西贡小姐》,因此成为了一位“著名的海外华人”,几年前回到了祖国,在一些影视作品中饰演角色。
央视的董莹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她早就对我说,你和洛勇应当认识一下,他很有才华,而且剧本写得好。总是没有找到凑在一起的机会,趁着国庆放假,我们相约着奔赴北京近郊的潭柘寺喝茶。洛勇住的离我甚近,就在附近的“公园大道”公寓,我不开车,所以接我的任务就由他来承担了。
刚聊上几句就觉得气场挺对,没有了陌生感,倒象是相见恨晚的老朋友了。我看不见洛勇的眼睛,因了那个“匪气十足”的墨镜,还因了他戴了一顶造型酷似美国西部牛仔的草帽。
虽然第一次见,我一直听说你,洛勇说。我笑笑,因为我亦然。他说,我还要去东直门外接上一人,是我爱人同学的女儿,她想考中戏,在家呆着没事,也让她去玩玩,她喜欢文学和电影。我点点头。客随主便,这车是他的,所以他是主人,他的客气就有些多余了。
我们都是路盲,一路问着路,终于拐向了东直门,一路前挺。中途,洛勇突然说那个地方离中戏很近。我说是吗?那我们就得走靠南的一条路了,洛勇迅速作出了反应,从直行线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来了个左侧急拐,刚掉头回驶我又琢磨不对呀,不是说东直门外吗?那和中戏可是两岔着。我让洛勇停下,先问问路再说。结果一问,居然我们停车之处便是要找的位置。真是巧了,这么长的一条大道,沿途有如此之多的拐弯,我们偏偏就在此处违反交通规则的拐了,而且停在了正确的位置,瞎蒙蒙到了这种程度,也是一奇迹了。
洛勇打了电话,一会儿,车窗外见一女孩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一付东张西望的模样,往前走着,从身形看,还真是一位小姑娘。我问,是她吗?洛勇抬眼:没错,就她。我高声的“嗨”了一声,小姑娘蓦然转身,洛勇招了招手。
小丫头长得挺秀气,一脸的稚气,但嘴角挂着倔强和调皮,洛勇介绍这是王叔叔,女孩点点头,一付大方的样子,什么都不惧,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就呱达呱达地响了起来。洛勇又重新点燃了引擎,车动了。女孩还在絮叨,我辩识着她的口音,好象里面夹着东北味,便问,你是东北人。女孩在后座上愣了一下:不是呀,我是武汉人,我“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她的口音果然是南方调子,说普通话时,舌头有点大。我逗她,我说你语速太急促,而且声音比较“垮”,既然要学艺术,恐怕是要克服的。洛勇说,你看,大家都这么说吧,你的声音是要注意了,普通话要校正。显然洛勇在此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了,这才想起洛勇是演员,普通话是经过训练的。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一路,这才知道小丫头今年十二月才年满十八,从那刻开始我便称她为“未成年”了。
又上了长安街的主路,现在是要到央视的“梅地亚酒店”接上董莹了。
董莹属风风火火的那类女子,充满热情和朝气,一望而知是位办事干练和果决的女子,酷爱电影,我们有缘相识也是因了电影,那时她梦想着要操作一部中外合资的片子,想请我参与,聊了几次后我发觉这位女子是可交之人。就在一次的聊天中,她说,你要认识一下王洛勇。今天的出游,就是由她“组”的局。
我们这几位路盲不知深浅的又上了路,董莹只说是莲花桥往西直插,可找这个莲花桥就让我们在北京城象个断线的风筝似的到处瞎闯,几次在路上严重违章,我笑言冲着我们这么目无“法纪”,估计已被摄像头记录在案。洛勇开始担心了,说这辆车不是他的,是一位朋友的。我问,你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洛勇说,好象是做什么印刷业务的,我说这就瞎了,干这行的,路子有限,被取消驾照看来是笃定的了,因为多次严重违章(后来他的这位朋友来电话了,居然是我认识的,不是什么搞印刷生意的,而是京城一位“名记者”,路子甚广,这点小事,让她处理起来真真是不足道哉)。洛勇更紧张了,脸部肌肉开始绷紧。董莹在一旁安慰道:没事。
这才猛然想起,董莹属央视一族,神通广大,这点区区之事,在她那可不是易如反掌吗?我也松了一口气,别我们图一痛快,别人却扛下了罪名,此为大错了。
董莹打了一路的电话问路,我们稀里糊涂地还是找到了上山的路,盘旋上升地爬着山道,终于到了潭柘寺,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缓行中见前方一位光头的汉子在门前游荡,董莹说就是他,他是我朋友。
我们下了车,那位大汉约摸五十上下,亮着的秃脑门闪着精光,浓眉大眼,著中式对襟绸衫,快步迎了上来,衣衫随风摆动,有了份清风道骨。董莹紧前了两步,介绍着我们,大汉的目光一直盯着洛勇,客气的点头,认的,电视剧里。我惭愧了,因为我不爱国内电视剧,因此还真没见过洛勇在剧中的光辉形象,显然他还有点深入人心,否则山中的高人如何识得?这时洛勇裁下了墨镜,我这才看清他的面孔,属骨骼清俊一路,脸上的线条硬朗,但目光亦温和。
轮到介绍我时,对方仅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那位“未成年”跟在我们后头,一声不响地颠颠地走着,手里操着照相机,不时地咔嚓两张。
的确是山水清幽之处,四面环山,周边绿树成片成片地覆盖了群山,高低起伏,一派郁郁葱葱的壮观景象,空气中回荡着大自然的馨香,沁人心脾,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和舒畅。人不多,偶尔见到的也是一副闲散的气度,仿佛来此也沾了一丝仙气,人,也就跟着飘逸了起来,城市的杂乱和喧嚣远去了,仿佛都能在片刻的寂静中听到山野的喘息声。微风轻拂,也象是在喃喃低语,一段时间以来心境的烦乱,瞬间亦被净化,兀自有了悠然和惬意。
刚入院落,一株参天大树巍然耸立,我好奇地打量着,因从未见过,属针叶类,疑似松柏,可颜色却非同寻常。正疑惑,大汉说,此为白叶松,立于此,已然千年了。我轻呼一声,上前摸了摸。树干是光滑的,有一丝凉爽,大汉笑笑说,来人都会摸摸的。至于为什么?没言语。我也没问,兀自在心中去探寻着这千年之谜,它就象是一尊活化石,在斑驳的年轮中,见证着中华文明的历史轨迹,和朝代的更迭嬗变,于我,好象在这个神秘的瞬间,与古老的中华有了一丝默契和感应。
转过一座寺庙,又来到了一个院子,结构上与老北京的四合院有一丝相象,四周均为屋宇,院中支了几张小桌,供游人坐下闲在清谈,虚静悟道。正屋的门楣上,有挥洒自如的二个大字:大爱。我亦明性,转脸问,为何不叫“大仁”?大汉笑笑,未言,我亦明了,然为古刹之重地,“仁”字乃属儒家之说,而佛门所论自然是“爱”了,殊途同归,不必拘泥于一字一念。
大汉豪爽,衣裳拂动处,手臂一摆,喝什么?乌龙?龙井?还是普洱?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洛勇说他不能喝茶,因为过敏。我不好茶,但喝普洱。大汉招手,几位妹子轻摇碎步,款款而来。大汉略一思索,又问:要生普洱还是熟的?我喝过普洱,但有生熟之分,可是首次闻说,我们几位面面相觑,大汉会意:生熟都上,你们都可尝尝。
普洱好喝,满口贯香,加上一路上口干舌燥,一连几口下去,亦神清气爽。大汉看着,脸上有了喜色。
嗓子滋润过了,我又转向大汉,问起潭柘寺的历史,大汉看了我一眼:居今已有一千七百余年,为古代西晋所建。我“哦”了一声,那时佛教传入中原时间未久,它在寺庙中可谓是“元老级”了。董莹说,所以说是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呀。
大汉又说,元代忽必烈的妹妹就曾出家来此,其缘由乃为忽必烈自感杀人无数,他身为君王,不能出家,便遣妹妹剃度出家,来此“消业”;明代皇帝朱棣的首席幕僚姚广孝,亦也出家在此度过余身;至于清代,更是皇家贵人常来常往,你瞧这屋上的黄瓦,就见证了它与皇家的渊源,按规矩,黄瓦只能供皇家御用,用于此,就说明了潭柘寺是皇家寺庙。清帝也常到寺中进香拜佛。
我知大汉在这里经营茶室及饭庄,就问他何时而来,他笑笑说,刚来几天,以前只是来此一游,因喜欢这里,加上经营者又是朋友,后来闹非典,朋友撤了,这里的生意就荒了。直到最近他来接手。
大汉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我和洛勇便谈起了艺术。在一旁,“未成年”忙着拿数码相机不停地照着桌上的茶具,一副很投入的表情。洛勇和我聊莎士比亚,易卜生以及奥尼尔,乃至《哈姆莱特》中的人物及命运,聊他在美国的经历,以及他个人写就的几个剧本,他谈得很专业,亦对剧本的架构及编织极有研究,我听出了,他在美国上的大学专业就有剧作。董莹说他看过洛勇的一个剧本。很好,看得她很激动,后给一位制片人看,他也兴奋了,还要和洛勇签五年的导演合同。洛勇说,他在那个剧本中要表达的是“还债”。他说,他这几年在美国有一个感受,人和人,人和自然是要还债的,他说今天这个时代人类缺乏这种“还债意识”,他开始讲他的故事。我说,洛勇,你不必讲,如果你信任我,请将你的剧本拿我看一眼,最好不要电子文本,因为我在电脑上看剧本不习惯。洛勇答应了。
我们就这么悠游从容的聊着,我想起了当年的所谓“魏晋风骨”,有所谓的“寄情山水”和“静室虚谈”一说,我们此刻虽说远达不到古人的境界,但在眼下这个杂乱的世道中,我们偏居一隅,以艺术为乐,倒也是一种难得的好性情,起码我们在此可以来一个精神上的放浪形骸,旷达无羁。
天向晚,大汉安排了一桌便宴,以素为主,适时地也上了点“荤”,口味倒是清爽,与这山林、清风亦有神合,透过树隙可以见到高升的月亮,趋圆,在高处轻步缓移,月光皎洁如水。
静听,古刹有千年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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