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日记 |
清晨起来,收拾完东西就出了门,说好了上午先到普林斯顿大学校园内转转,然后赶往纽约肯尼迪机场。
因为是假日,大学内寂静得只能听到黄鹂的啼啭声,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门岗拦了一下,谢元说是北京的客人想看看大学,结果就放行了,态度彬彬有礼。校园四面环林,蓊郁的参天大树静悄悄地守护着大学,就象是它的忠实卫队。
我们先看了教学楼,又去学生宿舍瞧了一眼,感觉好极了,觉得在这里上大学是件顶幸福的事了,这么好的校园,这么好的环境,就这么呆着也能呆出点品质来,更别说文化了。又去音乐厅,一座敦实的石头建筑,造型古雅,但细节却透出了肃穆,让人联想到庄严和神圣,能在这里听一场古典音乐多好,我想。谢元说,前几天,他和刘妍就是在这里举办音乐会的。我抬眼看他,满眼的羡慕。
走在路上,见一中国人东张西望,虽然也身著西装,但怎么看也觉得搭配的不对,仔细一想,并不是不对,而是他那付表情及姿态和西装没能协调好。见我们绷着一张脸就过来了,没说你好,上来就问:爱因斯坦上课的地方在哪?我看谢元,谢元摇摇头,说不清楚,我们也是来参观的。他也没说谢就颠了。我问了一句,你们是哪来的,他头也没回:北京。又问是做什么的,大学吗?他说中央某部。谢元又开始摇头:中国人为什么不懂礼呢?他说上次我们在纽约城,也遇见过这么个模样的官员,挺立在纽约街头,硬梗着脖子看着街景,一条短粗的小腿不停地“得色”着。看到我们也是没先问好就直接问路。事后,谢元一脸的疑问问我:王老师,我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大腿老是“得色”呢?我笑了,刻薄地说:从心理上分折,此人定然是一官僚,而且有一定的职位,中国官僚有一特征,每级官员均能从脸部看出,不同职务会有不同的脸,及不同的表情,分出上下等级,这叫职业化表情,因为他们的内心恨不得把职务的高低刻在脸上,以示高人一等。至于此君,我观其大小也是一局级,来到美国,内心开始茫然无措,因为他的级别表情在这里无人认领,对他是件痛苦的事,这是他的价值体现,也是他长期形成的习惯性表情,难以更改,于是崩溃;但多年在组织的培养下锤练出的钢铁意志又在暗自告他要坚决顶住,于是,他只能做到将表情一绷到底,而内心不受控制的紧张和惶然,又让他心在哆嗦,反应出来就是这种状态:不由自主的“得色”---这说明他的内心是极不自信的,但又不想让人看出。谢元闻之大乐,告我精辟,我则一本正经。
又来到校园不远处的街上,这里热闹了许多,神情都很闲适,象是一个悠闲的假日。谢元停车,忽然想起这里有一家CD店,专卖二手的古典CD,他有一位朋友每次来美国都会一头扎进,一呆就是一整天,他知道我也喜古典,就说,进去看看。
一进去就傻眼了,若大的屋子全是堆集得密密麻麻的CD,我一个英语盲,如入大海一般不知何去何从。只能随便走到一地儿,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还是没法选择呀,只好让谢元帮我问售货员,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全集哪有?他去问了回来说,人家也不知道,太多了,让自己找。我又糊涂了。谢元见状就问在我们一旁忙着翻碟的美国老人,他一听便兴奋了,和谢元滔滔不绝起来。而后,一俯身就钻进了桌子底下,他很胖,弯下腰都显得格外艰难,在一个大筐里翻检起来,不一会功夫就往上扔了几个大包装全集类的CD。一会儿,这位可爱的老人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和谢元又滔滔上了,他一直兴奋地指着这些CD。谢元给我翻译,我才知他帮我找到了由布伦德尔演奏的莫扎特钢协全集,他一再说这是大师弹的。我知道布伦德尔,他是位优雅派的大师,琴声颇有学者之风,象是在琴音中探寻学问,不属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俄罗斯学派的钢琴演奏家,但现在是莫扎特的作品,仔细一想布伦德尔也靠谱,莫扎特的曲子可以用优雅来演奏,若学者之风来演绎莫扎特一定别有韵味。我拿下了。他又举出一盒,我问是什么?他的发音让我听懂了,因为我听到了马勒和伯恩斯坦,我高声叫了起来,这是大好的东西,我几个月前刚买了一套,我说我要送谢元,我说谢元你必须听,“牛逼”得一塌糊涂,我说马勒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之一,他的音乐天赋具有尼采般的疯狂,再加上美国故世的大指挥伯恩斯坦的加盟,这叫天造之合,因为伯氏就是位“疯子”,他和同时代的卡拉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两人我都喜欢。接着,老人又向我推荐了一套勃拉姆斯全集,因为太多了,我没要,他一直摇头,表示可惜,现在想来,我真是应该听老人的话,我后悔了。我只是在老人的建议下,又拿了一套由各个不同的大师级人物指挥的柴可夫斯基。我很满足,甚至可以说是狂喜,在美国游历的尾声居然是在这里渡过的,太有意义了。我是超级的古典音乐发烧友。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只能是依依不舍地离去了,我很想在这里多呆会,因为有了引路人---那位热情的老人。谢元说,老人告诉他,他已在这里选了二十多年的CD了,他也是位狂热的音乐发烧友。我本该请教他,好好地挑些碟回家欣赏。
到了纽约的肯尼迪机场,谢元带我去换了票,服务员说的全是中文,当然也是华人,这才知这是专为国航提供的进机口,我事先设想的“恐慌”根本就是可笑的。时间还早,谢元说吃点东西吧,可以慢慢的等。我们找了一处感觉不错的位置坐下了。心想此行多亏了建国和谢元,居然做到了一路畅通。谢元电话响了,是建国打来的,他在电话中向我再次告别,并叮嘱我别忘了那张余华说过的过境卡。放下电话,我心里是踏实的,因为自从到美国,我就一直记住了余华的交代,并注意到过关时,海关已将那张卡撕下,装订在了我的护照上,从那天起,本人就将护照贴身放着,那怕天热,也不敢轻易地脱下外套,因为那张卡我要“贴身”,并且,我会时不时地在晚上将护照取出,认真地检查一遍出境卡是否还在。
所以我踏实,它是会在的。后来实在没事干,就对谢元说,我拿出境卡看看,我是笑着说的,我还说,其实我知道它在,只是为了看看。
结果吓坏了---它居然真的不在了。我紧张了,忙不迭地在护照上翻找着,尽管是无望的,因为我还在相信我一直在“贴身”地保护它,它不可能不翼而飞。谢元一直在劝我,别急,慢慢找,但他的神情我看得出来,他也在紧张。我说你瞧这事,最小心谨慎的事反而出问题!这是最后一关,我居然出事了。谢元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向坐在旁边一桌的中国女孩走去,我听到他用华语问,出境卡重要吗?对方说当然重要。谢元又问如果找不到了呢?她们的说:哟,那可麻烦了,出不了美国了。
我脸色刷得一下白了。谢元回来坐下,看着我,想了会儿:会不会在换票时换票员拿走了呢?我说不会的,余华告我走时要交回海关。谢元又想了一下:还是去问问吧,也许呢?我心里想的是不可能的,因为肯定是要给海关的,怎么会在她们那呢!
我们到了换票处,看到有一块牌,写着中国民航,就上去问了。一位中年妇女,一副懒洋洋的表情,爱理不理的,眼皮也搭拉着,听我们说了,硬梆梆地甩出一句:我们收了。要在平时,遇见这么一张脸,我非要刺她两句不成,可现在心里只有大喜过望,我连声说谢谢,就象遇见救星似的。
虚惊一场。
终于到了和谢元告别的时候了。从4月11日抵美,到4月30日返回,历时九天,美国之行对我来说相当圆满。我们说好,5月中旬北京见,因为过几天他和刘妍也要回国了。
我登上了飞机,彻底踏实了。望着窗外的美国,我知道该向它挥手告别了。
再见,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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