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在当下人类
丁慧:職業記者 人文作家
陳帆:水墨畫師 文化學者
一
丁慧:你能例舉一句陳子莊先生繪畫的核心理念嗎?
陳帆:我深刻地記住了陳子莊先生的一句醒省格言,他認知「贯天下之至道,修之于心百变不远离心。神化之境也。察物之精尽其万处而不失常。安守理而不乱,故吉凶生死而心恒泰。」
丁慧:今昔畫風與人秉何以論比?
陳帆:陳子莊以心相合而純真,这是今天的學藝的浮躁虚偽所根本无無法相比。
丁慧:記得陳子莊先生在成都的一位女弟子這樣介紹過,「老师留给世人的宝贵财富有两个部分,一是陳子莊曠世無雙、精良絶倫的繪畫藝術,另一部分是陳子莊高尚的情操和崇高的品德。老师生前作画,常站得笔直,右手握笔,左手背在身后,凝神片刻后一挥而成,大有胸有成竹,指点江山之豪迈气概。」
陳帆:從陳子莊的只言片语中,看似在讲画(景),实是在说人(情),景情互生,动静皆和,景从生活中来,然作画之人必具有哲人的胸心,詩人的情储,畫便有神。
丁慧:你體認的陳子莊文思底蕴很深厚?
陈帆:陈子庄绘画大师,是中华民族绘画史册中伟大的艺术家而无愧于世界,他的学研风范和造化技法,是人类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很多从艺的生者后人,并不真正了解到认识到陈子庄为何技艺超群而超凡脱俗而惯脈於造化與思辩,很多人並不知悟!
丁慧:中國傳統意義上的世俗統敎,如果一个人入了世俗,存有私心,你怎么能得到“神”呢?人应该不为物迁,不为名累 ,神理便合于天德,要修身正心,不趋时尚,正心则物正,便可在尺幅中见大波澜壮阔。老师一身正气,才华横溢,他應是世界画坛的杰出大畫師無疑。
陳帆:识陈子庄的感悟,有如此珍贵而难忘的往事让大家乃至世人分享,一个重要命题正是:活为金帛争名夺利虚虚浮浮唯我是图全是假,生存在今如常心平实实在在才是真!
二
丁慧:你何以謂藝術?
陳帆:老生常談久了,有多久也不知了。我覺得人類感有到實有的多種藝術,史先即有了有痕劃動的簡單畫形,以先起愉悦而後寄托情緒所為,渐繼有祭祀崇拜人外之神靈又有了玩味之情受托於性交陰陽之歡舉,如舞如樂如畫。便有階級之分貧富之别,進而搶占掠奪乃至戰爭,掌權者私用於廷娱貪歡國用於治管,達至宗教神崇、皇朝御享、政黨教化乃是藝術起源的根基。故,人之初性本善謂唯獨尊者久,例中世紀如是。亦故,人類宿命觀為大觀,此已相當久遠去一億年有記,因生灭輪回不斷,這才會有人濃重的悲喜之状,最终投寄於藝術之中。
丁慧:這正是人類本缘中的原罪所致,才有藝術的悔過方式嗎?
陳帆:是這樣。藝術,是人類靈魂量子氣埸的反射。不是凭空出來給人類把玩的,是载體,是寄托情志思諸的東西。因為人類用貨幣解决交易推動生産力發展資本經濟,就使藝術有了商品交易價值至今。但梵高、高更並不被貨幣牵動而富足,那是因為貨幣掌概權,藝術造化者根本上並不具有,而畢加索逐步佔有了愈加充足的貨幣,是因為人類社會又一次進入了交易的買賣時期。乃至近現代的中華繪畫藝人,比如張大千、齊白石。他們以畫求糧而謀。當下是求富而謀,真正靈魂大師罕有。皆多少許大匠更受中小匠師為一大流伍。
丁慧:照您所説,那是因為梵高之為超高價者,是因了他才是靈魂大師。對嗎?
陳帆:靈魂大師就是造化大師。而齊白石是實用大匠師而不是靈魂出窍的造化大師,黄賓虹和陳子莊是造化大師。就如同佛教中的大乘與小乘的區别。張大千是介乎两者之間。
丁慧:看似簡單其實並不简單,對嗎?那麽要诀在哪兒?
陳帆:就是推陳出新不拘一格的造化。這就是分别。嶺南畫派的始倡者高剑父先生早在20世紀30年代初,在他的《美術節語錄》中就鲜明地主張:「自然之門大開,即藝術之門大開,盡可任我們予取予携,收諸眼底,諸毫端,宇宙萬物,莫非我的模特兒呢!所謂取之無禁用之不谒,何必墨守成法,向故紙堆中討生活,甚且一點一筆,罔敢窜易前人。……藝術是進化的,創作的,應一創再創,創之又創,一進再進,進之又進,以至於無窮。」講得甚洽啊!
丁慧:你這麽析解,果然如此啊!
陳帆:香港水墨先躯陳福善也早 講過:「過於傳統,提防江郎才盡;自由自在,大可妙想天開。」都在説造化説推陳出新啊!
丁慧:奇怪的事,時至今日,仍有那麽多不明悟世理的畫匠們還在障霧中執迷!
陳帆 :再聽聽這一位香港水墨先謳者陳福善的心語,他曾語重心長地告誠我們説 :「過於傳統,提防江郎才盡; 自由自在,大可妙想天開」。真要牢牢地拴系心渊啊!
三
丁慧:八大山人自解説,「八大者,四方四隅,皆我為大,而無大與我也。」他何以如此膨脹自已?
陳帆:大成者都不輕看自已,石濤不也如此!水墨之中颇多孤狂之氣,又在運墨之間添痴醉似醒似暈沉之状,韵墨淋漓多附念牵思之功。足説明,大成造畫者的功力,在魂魄處得氤氲之氣。
丁慧:八大山人心境复雜,故以他身世有干系。用狂縱而抽象的筆触,在簡捷中被形似之困達至「似求生韵」,對嗎?
陳帆:解釋得分明,其實任何無病呻呤者都毫無生氣的。八大山人隐歸虚隐而已,却常以半醒半醉中藏有懷祭亡明之疼切,而骨子裡盡是刀搶劍在揮舞。他夸張之點即是仇視闪標證。
丁慧:你是在説墨畫者是漚心厲血的?
陳帆:當然是這般的真切無誤,而且點點滴滴都是。這正是八大山人「不求形似求生韵」的根本之所為。
丁慧:八大山人無論山水還是花鳥,都同樣贯脈於情理之冲表現了强烈的個性和深厚的情感。雖有前師影响却更丫与取法自在得體,對嗎?
陳帆:對的,八大山人的情深意感是惯習始終的深沉流暢。這不能不足以引後人注意。
丁慧:有世評者説,八大山人有些畫作意境咯顯蕭索孤寂,你如何評述?
陳帆:其此類畫,肌理都顯奇特蕭寂。足説明他是百分百進入了角色了的。現今仿作甚多,哪裡去找甚麽意境?蒼白空洞得如僵屍無疑。我想講的仍是變革創新的意見。
四
丁慧:記得吴冠中生前有一句很有名的「舍筆悟」,完整的話是「脱離了具體畫面的孤立的筆墨,其價值等於零。」你何以認知?
陳帆:吴冠中談筆墨等於零時,當然是有前因後果的。從没有孤零零地在妄説「筆墨等於零」的!
丁慧:你的意思是説,有人在利用他的話製造混乱混淆視聽?
陳帆:當然是!本質上想保守中國國畫的「合法」地位。實質上是反對變革創新,不僅自已不思進取還反對别人進取,甚至對抗進取。我個人認為,叫「中國國畫」既確切又不確切。所謂確切,是講其默守陳規守規守矩,不敢越規矩;又所謂不確切,是講其違反社會發展阻礙變革。否定吴冠中此論的人是大有人在。説透了即是遺老遺少反對變革圖新罷了。
丁慧:照你的認知「中國國畫」的提法是否不很確定?
陳帆:當然謬誤。它本身就包藏着封建禮教的萬惡毒素。是非剷除不可的!應稱,中國古典繪畫、近代中國繪畫和現代中國繪畫。或者當下可分,現代後中國繪畫和當代中國繪畫。那都具有真實意義上的傳承性、革新與前瞻性。所以,吴冠中所論「筆墨等於零」的價值是「生命的不羁和靈魂的漫舞」。妙不可言而廻異不盡。
丁慧:吴冠中還着重强調指出,「抄襲老的筆墨,抄襲人家的感情,虚假的感情,這就是筆墨等於零。」你以為如何?
陳帆:偉大而平凡。這是我本人對吴冠中的點贊。偉大者,告示衆位,要進取進取再進取。平凡者,又告示衆位,求真求實再求真求實。
丁慧:吴冠中講,「藝術是野生的,藝術家的要害在個性。」你謂何解?
陳帆:解啥?説得多透僻。造化者生豢養者死,那是確凿無誤的真理。
五
丁慧:你從藝,何以總謂不如意?是「入」還是「如」?
陳帆:都可以解。用入切意,都包括了。為何講「入」?這是因為當今從藝者大多不「入」,只當自已個兒是門外觀者。你都是觀衆了,要你搞藝術屁用!我想説,這「入」即是生靈氣和長智慧。是動之以入的根因。
丁慧:石濤説「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其意有「入」的意思麽?
陳帆:當然石濤言「我」且「在」無疑是「入」的意思了。他還説「縱使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自有我在。」好深省。
丁慧:自有「我在」是定乾坤大局的,是嗎?
陳帆:所以然,要羞被稱為「中國國書」這種畫太悲劇了。甚麽識古?甚麽傳承?都荒唐到變成「影印機」了,還有生命與魂魄麽?
丁慧:你在講變革求發展?
陳帆:當然是變革求發展。當下中國畫中的山水、花鳥都是大部隊人馬了。細分都成千上萬人者。怎麽創作?那不是啟動心扉的創作,是「复印」是亳無生命力的垃圾。
丁慧:你認知的「我在」意何?
陳帆:即是靈魂的放縱和漫舞。是情不自盡的,是孤傲不羁的,是悲愴奇絶的,是各自迥異的造化者的「靈魂的放縱和漫舞」。
2017年6丹1日香港沙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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