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黄（上篇）
“爷爷，您的电话！”拐棒胡同西口管公用电话的张家，让小孙女琴子传呼，琴子连蹦带跳，跑进了三号小院，冲着北屋喊了两儿嗓儿。黄瑞祥，这老头正在屋里画画，隔着窗户大玻璃瞅了瞅，那老花镜儿一下滑落到鼻尖上，“得，得！我就来！”他放下毛笔，便匆匆跨出了房门。
“老黄，您一大早就有电话儿，兴许是您儿子柳祥打来的。”张大妈嘴里叨着纸烟儿，见老黄进屋便问。“费心，费心！谁知道呢！”老黄益诺着，他一把抓起话筒儿就问：“你是小祥吗？”可对方却回答说：“老黄，我是编辑部小吕呀，出版社明天上午九点在二楼会议室，召开退休职工座谈会，您一定得来，质等是正式话别、话别。”老黄一听，心里便不是滋味儿，忙应付说：“行，行。我争取来。”对方忙接上话碴儿，“您别争取来呀！您一定得来。要不，这句号谁来给您划？明儿见。”咔嚓，小吕把电话给挂上了。
老黄手里攥着电话筒没辙，叹着气儿自语道：“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他无奈地挂上了电话儿筒儿，并对张大妈说：“叫退休已经半年多了，开这会！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真是！”张大妈哪儿知道是什么事儿，只瞅着老黄笑着没言语吱声儿。“哩哩，您这大学问！怎么也练起糙话儿来了？”正在拾掇半导体收音机的张家二小子耿泉在一旁答话儿了，老黄斜着眼儿瞅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这叫话糙里不糙，就兴你们骂咧子，笑话！”老黄用手拍打着衣服，顺劲儿从衣兜里掏出五毛的钢蹦儿，像变戏法儿似的在手心里翻了两儿个，“乒”的一声给放在了桌上。之后连声道谢也没说，闷闷的离开了张家。张大妈急了，瞅着老黄走远的身影儿，扭头就给她小儿子一句儿：“犯贫是不是！就你嘴欠，街坊里道的，搭哪门子腔啊！德性！”
老黄回屋了，早起那股子开心劲儿全没了，他连画案上的画儿也没心思画了，也不知从哪儿拱出了一股无名火没处撒，正瞅藤椅上躺着的老白猫儿，便用手猛推过去，给这倒霉的家伙抛得老远，这老白猫儿被主人突然的袭击吓慌了脚爪，吱哇乱件的从地面上窜出了房门。老伴儿一早就出门逛后海河沿农贸市场去了，老黄行赤呼赤呼的喘着气儿，偎在藤椅窝里闭上了眼儿。
不大会儿，老伴儿买菜回了家，见屋里没动静儿挺纳闷，寻思着老头子兴许是出门去了没理会，便直径上厨房自个儿忙家务。黄家虽说不是什么殷实的人家，可这小独户院儿，还正格儿是他黄家祖传的房产，平时儿子小祥不在家，这小院儿还真清静。老伴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当门口摘菜，见老白猫摇头晃脑的走过束，便直起身儿来向北屋瞅了一眼，猛听得一阵儿呼噜声儿灌进了耳杂，“怎么，老头子没出门儿？”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近了北屋，狐疑比往屋里瞅，只见老黄仰脖儿靠在藤椅上睡着了。老伴这一瞅就急了，忙推门进屋，“你啄死哪！快醒醒！都秋凉了，要病啦，我可不管你。”老伴儿一边喊着一边推拉着，老黄呢？他慢条斯理儿的睁开了双眼，嘴边还淌着哈拉子。“唉哎！你这是干吗呀？我靠会儿怎么啦？”老黄用手抹着嘴说。“想睡里屋睡去！这么大岁数了，还像孩儿似的！”老伴儿心疼的答道。
老黄是醒了梦儿，可周身儿不是个味儿，他伸出手捂着嘴儿打了个呵欠，“回来了？我的东西你买了吗？”老黄这么一问，把老伴给问蒙了，忙反问说：“混话儿，你让我买什么啦？”老伴儿寻摸着。“买什么买什么！反正我的事儿，你就是不上心。算啦！”老黄站起身儿来，在屋里走动着。“我要的冬瓜条儿呢？”老黄得理儿的说，“我说你是老糊涂了不是！大清早的，商店还没开门儿，哪儿来的冬瓜条。”“你在市场逛了老半天啦，回来商店不正好开门吗？”老黄是不依不饶。老伴儿急了：“今儿个你是怎么啦？干吗你老犯性儿？凡事儿总有个先后吧？”“得得！我服了行吧！呆会儿我自已个儿去买。”老黄瞅蔗出了火儿，找台阶下了。“对了，我可告诉你，明儿个我得回出版社一趟儿。”老黄见机转了话题，“你甭跟我碎嘴子，你要去，现在就走！少惹我心烦。”老伴儿没等他再说，扭头奔厨房去了。
老黄有什么法儿，一肚子委屈又冲谁言语？还不是明摆着找气儿怄吗？想着自个儿四十年的编辑生涯，真不善乎噢！这四十年的风风雨雨，一个耍笔杆儿的，能有什么特别的好？甭说别的，就是那墨水儿也不知喝了多少，约稿、审稿、改稿、与作者联络、爬格子、校清样、又答复作者、定稿、编书出版，哪一本书是自已写的？还不是尽张罗着替人家做嫁妆吗？老黄这心里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衷。可思来想去也算得了吉利的，他比过，“多少人儿还不如我呢！”他编辑的是少儿读物哇，小孩儿读的书，能离多大的谱？这不是吉利是什么？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